☆、楔子

第一次看见范采钰，是五岁那年。母亲病重，需要回家乡修养，我便随母亲一同回到江南姑苏城。

江南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尤其是初春时节，春草漫过河提，小雨细如针丝，细细密密融入湖水里，烟雨朦胧，雾蔼纷纷。

我在城郊外一家有名的私塾里读书，而那天天气很好，下学后我便到私塾外的小庭院里，背靠一棵大槐树，坐在地上，认真读书。

正读到齐四卷时，手里捧的书本却被人抽走了。我怔住，抬头，就见头顶一张漂亮的小脸。

来人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色彩明亮的锦绸，脖子上还挂一块长命锁。他抖了抖我的书，皱着弯弯的眉看了看，似乎在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艰难地嘀咕道：“恩……战……国……策……战国策？什么东西？”

我不悦，皱起眉对他摊开手：“还来！”

他这才将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了然道：“哦，你是刚来私塾不久的那个小鬼吧？”他凑到我面前，问，“夫子那个臭老头子好像很喜欢你呢。喂，你知道爷是谁吗？”

这个人我知道他，叫范采钰，是姑苏城知州的大公子，仗着自己爹有权有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是私塾里出了名的霸王。

不过我犯不着怕他，他爹看见我娘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王妃娘娘。

所以我并没有理他，伸手要去抢书册。

“嘿，不给不给！”他无赖一笑，把书往身后藏。

我不悦，沉着脸瞪他。

他死皮赖脸挑衅道：“怎么，不服气啊？有本事你来打我呀，嘿嘿，矮子一个！”

我火了，捏着拳头朝他那张脸上狠狠挥去。

他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看着我，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你、你真的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他像受了莫大的耻辱，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随手撕了我的书，抡着拳头朝我打来。

看着满地书的碎片我也恼了，立马就和他扭打成一团。

他比我大两岁，个子也比我高，但若真打起来，我也没有吃多大的亏。

我将他摔在地上，喘着气抹抹脸。

他坐起来，小脸上狼狈地粘满了泥巴。他抿着嘴呜咽两声，下一刻扯开嗓门仰天嚎哭，哭得淅沥哗啦。

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我说：“你、你居然打我，呜……你给我记着，我会报仇的！你等着！呜……”说完，一溜烟不见了。

我抿着唇，一点点捡起地上粉碎的书，然后回了府。

第二天照样去私塾，我没等到他所谓的报仇，反而见他比起昨天更加鼻青脸肿。

他的小书童凑到我耳边小声地告诉我：“昨天啊，大公子回去后就向我们家老爷告状了，老爷问是谁干的，结果一听你的名字，二话没说拎起大公子就狠揍了一顿呢，哎，怎么会这样呢？”

“哎哎，胡说什么啊，滚一边去！”书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拎着衣领扯到一边，只见他一屁股坐到我身旁，伸手勾住我的脖子，一副和我很要好的模样道，“哎，昨天是爷……不，是大哥不好，不该和你打架，喂，你别计较噢。”

我不悦：“谁要你做大哥。”

“哎，我比你大好不好。”他说，“好啦好啦，我是大人，不和你这个小孩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贼兮兮地看我一眼，用手肘撞我：“喂，问你件事儿。”

我抽出书本，不理会他。

“喂，不用这么拽吧，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他继续问，“听我爹说你老爹是王爷啊，那你不就是小侯爷咯？”

我继续不理他。

“那你去过皇宫咯？皇宫怎么样？大不大？”他想了想，说，“我听说皇帝有好多好多老婆，而且各个都长得像朵花呢，哎，你说，皇帝的老婆是不是就像妓院里的漂亮姐姐一样，又多又漂亮啊？”

我顿了顿，看向他：“妓院？”

“恩！”他点点头，而后惊奇地瞪着我，“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

“哇，都说你是小孩了，你还不信。”他说，“我啊，以后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城里面所有的妓院都买下来，然后天天在里面逛，让那些漂亮姐姐都做我媳妇儿！”

那时我很小，对他的话也只能是一知半解，只觉得眼前这个长相漂亮的男孩异常蛮横而且粗俗。那个时候我很不喜欢他，很不喜欢……

……

“候爷，马车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身后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恩。”我回过神来，点点头。

和范采钰熟识没多久，母亲的身体就越渐康复，于是没过多久，我便又随母亲回到了皇都临安，此后便没有再见到他。

小丫鬟在后面嘀咕：“恕奴婢斗胆，有时候奴婢真不明白侯爷，明明都考了状元了，却放着好日子不过，去那个姑苏城当什么通判啊，这不是贬低了自己么。”

我笑了笑：“小时候曾在姑苏城住过些时日，很喜欢那里。”

“哦，侯爷既然喜欢那儿，那姑苏城一定很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