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天了。
排队等候的人心情当然受到了影响,纷纷想法子遮挡。
这时又显出贡生与荫生的区别:
“爹,您快披上,这是顺伯的。”容佑棠跑回马车把披风雪帽拿来,照顾家人抵御寒冷。
这一列荫生中,无数家仆奔走忙碌,细心周到伺候自家公子哥,夸张些的,甚至连热茶手炉都带来了。
正门排队的地方贡生们自然看不惯,纷纷面露鄙夷,大部分目不斜视,仅穿着棉袍、提着书箱和行李,昂首挺胸傲然直立。小部分则低声忿忿地骂:“哼,纨绔作派!”
“托了老子娘才进来读书的,有甚风骨?”
“既如此,何不在家好生躺着、把名额让给饱学的寒门生员?”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与无耻之徒谈,如对牛弹琴一般,罢了罢了。”
……
容佑棠紧紧披风,往左跨步,挡住家人。对于种种制度,每个人都有看法,但除了制定者之外,谁说的都不算。而容佑棠算是受益者,更开不得口,他能理解地方贡生的愤懑不满,也十分同情,可惜爱莫能助。
我能进国子监,算机缘巧合,得了庆王殿下襄助,但也是有艰难奔走、辗转打听作为前提的——在那之前,倘若我天天躺家里睡懒觉、只会白日做梦的话,根本碰不到贵人,就算碰到了,贵人也不会帮忙。
世间没有绝对的偶然!
容父看出儿子心思,遂温言勉励:“读书入仕,最终凭真本事,不靠嘴上功夫。”
李顺也看出来了,但他理直气壮得很:我们家少爷就是有真才实学的,各方面出类拔萃,文韬武略,提笔写文章,上马能剿匪——否则怎入得庆王殿下青眼?
哎呀,嫉妒是要不得的啊!
渐渐的,小雪变大雪,风呜呼,宽阔前坪乌泱泱一大片挨冻的人。但国子监的入学核查仍一丝不苟,队伍慢吞吞往前挪。
容开济坚拒回马车休息的提议,至虔至诚地排队。
容佑棠拗不过,只得尽量把寒风挡住。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见到前方设的核查荐书行李的帐篷。
“老爷,再有五位就到咱们了!”李顺高兴地说,他踮脚,仔细观察前人做法,唯恐初来乍到出丑。
“嗳,太好了!”容开济也忍不住踮脚,引颈眺望,自豪搭着儿子肩膀。
容佑棠欢喜雀跃,大方袒露自己的兴奋好奇。
然而此时,队尾却传来一个变声期少年极突兀的高亢喊叫:“我不读书!我要投军!我不读书!我要投西北军!”
西北军?
容佑棠立刻竖起耳朵,随即扭头,众人集体扭头:
只见队尾几个家仆打扮的健壮男人强押着一个瘦高少年,旁边跟着两个穿披风戴雪帽的女眷,明显一老一少,年轻姑娘身形窈窕,搀着中年妇人,她雪帽外还罩着风帽,显然不想抛头露面、却又不得不抛头露面。
“放开我!我不读书!”那瘦高少年拼命挣扎,一路被硬拖过来,变声期嗓音粗嘎沙哑,大喊:“我要去投军!我要去西北!娘,娘,求您了,我不想读书——”
只见那中年妇人抬手狠命拍打儿子几下,哭骂道:“你这是要气死为娘吗?啊?你爹去岁为国捐躯,朝廷给了难荫的名额,洪家三代单传,只一根独苗,你若敢去投军,为娘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原来是英烈之后。
这种情况没有任何人妒忌,毕竟是人亲爹拿命为儿子换的前程,敢露出不满的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磊子,你别这样。”那带风帽的年轻姑娘开口,声若黄莺,婉转清脆,带着哭腔。人群即刻退避三尺,为其让道。
“姐,姐,我不想读书!我要去投西北军!”洪磊正值发育期,胡茬青黑,喉结凸起,浑身皱巴巴,极力抗争。
洪欣哭劝道:“磊子,姐这回不能帮你,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希望你从文,好歹体谅些吧,读书一样能报国。”
洪母很有主母威严气势,她一挥手,喝令:“囡囡,别管他!拿好荐书,今儿无论如何得送他入学!朝廷发了话的,磊子,你好好学、认真学,只要本事到了,自然有为国效力的机会!走!”
“是。”洪欣手里慎重捏着荐书,单手搀扶母亲匆匆前行。
“夫人,这儿!”容佑棠前面排队的家仆挥臂招呼,原来他是洪家打头阵的。
容佑棠忙安排家人让出些地方,让对方站脚。
洪欣两手都没空,侍女又被狭窄通道挤到身后,她一心几用,走着走着,忽踩到披风一角,惊呼着要摔,容佑棠刚好就在旁边,想也没想,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对方才幸免于当众摔跤。
“多谢公子。”洪欣飞快退开的同时,极小声道谢,她家亲朋好友来得很多,乱糟糟的,倒没几个外人看见。
容佑棠只礼貌笑笑,悄悄摆手。
于是洪家和容家就紧挨着了。
洪磊眼看马上轮到自己入学造册了,顿时加倍着急反抗,绝望哀求:“娘,娘,我不想读书,我不想——”
“住口!”洪母打断,毅然决然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那么多长辈共同的好意,你当真不从?实在太伤娘的心了!你眼里究竟有没有长辈?”
洪磊拼命点头:“娘,儿子什么都听您的,唯独这一次——”
“必须听我的!”洪母铁青着脸,不容置喙。
容开济旁观许久,暗自庆幸:还好我儿听话懂事,若他也嚷着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