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同在云湖省,可外祖家在桐州、邱家在凌州,如何圆?再者,堂舅已逝世,我贸贸然变作他的儿子,他会不会……”容佑棠凝重肃穆,无意识搅动绿豆薏仁。
“怪力乱神,子所不语。”赵泽雍凛然昂首,不赞同地皱眉:“容老尽心尽力,抚养有功,就只不应该总带着你礼佛谈经。”
“没!家父从未特意引导,是我自个儿感兴趣……”看庆王表情,容佑棠明智地话音一转,遗憾表示:“不过,自效忠殿下这大半年以来,我只去过几次弘法寺添香油钱,虔心磕几个头就离开了。”
赵泽雍满意点头,随手翻看书案上的习作,看几眼,就习惯性提笔,欲批阅,沉声道:“容正彦未娶妻生子即病亡,香火无法延续,你若‘认祖归宗’,令外祖高兴还来不及。一是血亲、是正经外甥;二又能延续香火,待日后你出人头地,光耀的是容家门楣。一举数得,有何不可?”
“嗯,您说得挺有道理。”容佑棠喃喃赞同,心不在焉舀一口甜汤吃。
“据查,容正彦虽孱弱,但喜好游山玩水,不顾劝阻,足迹遍布云湖。”赵泽雍提笔蘸墨,看见砚台神色微变,略一停顿才蘸了蘸。
“堂舅去过凌州?!”容佑棠立即问。
赵泽雍抬头,正色道:“不仅去过,他还在芜镇静宓山上的无名寺借宿月余,遗留不少诗画。”
“天呐……”
容佑棠瞠目结舌,半晌,才茫然无措追问:“真的吗?我、我知道外族家在云湖桐州,当时恰好凌州遭遇水患,没有其它更好选择,所以才借了邱小有的身份。”
原来堂舅去凌州芜镇游玩过吗?
真巧,太叫人意外了!
“容正彦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可愿意认他作‘亲生父亲’?”赵泽雍问。
“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了。”容佑棠叹为听止,下定决心后,他放下汤匙,精神抖擞道:“我明日就去寻小舅,问问他的意思!”
“顺便让他尽快去一趟庆王府,本王有话交代。”赵泽雍嘱咐。
“您……”容佑棠屏息凝神,试探着问:“您有何交代?我能代为转达吗?”
“不能。”
“哦。”
赵泽雍起身,高大伟岸,俯视容佑棠,指着砚台,面无表情问:“本王给的你拿去扔着玩了?”你就这么厌恶本王所赠?
“怎么可能?!”容佑棠忙不迭摇头,就近拉开抽屉,自最深处取出砚匣,坦荡荡表示:“唉,洮砚太名贵稀少,我舍不得用,万一磕坏了多心疼。”
赵泽雍缓和脸色,接过砚匣,打开放置案旁,承诺道:“只管用,磕坏也无妨,到时另寻好的给你。”
“您实在太慷慨了,属下惶恐。”容佑棠发自内心的惶恐。
赵泽雍莞尔,顺手端起剩下的半碗甜汤。
“殿下!我吃过了的。”容佑棠急忙劝阻。
“唔。”赵泽雍几口吃完,说:“不错。”语毕,放下碗,捏捏眉心,微疲倦道:“本王该回了。”说着就往外走。
容佑棠鬼使神差,胆大包天,一把捉住庆王胳膊——
“还有何事?”赵泽雍不动,也没回头,嗓音格外低沉。
“没、没事了。”容佑棠窘迫松手,耳朵发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冲动,尴尬得胡言乱语:“夜深人静,殿下路上保重。”
赵泽雍想笑,勉强绷住脸,一本正经道:“若本王带这么些人仍不安全,京城岂不乱得不像样了?”
“对,殿下所言甚是。”容佑棠胡乱点头,总觉得庆王眼里满是戏谑,他强作若无其事状,一直把人送到院门。
“你回去吧。”赵泽雍皱眉提醒:“温书别太晚,金殿对策精气神尤其重要,既要才华出众、又要仪表堂堂。”
容佑棠垂首:“多谢殿下指点。”
庆王一行衣袍翻飞,虽孔武高壮,却步伐轻盈,齐整阔步,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少爷,夜深啦,快回屋睡吧,别熬伤了身子。”老张头落锁上闩,关切催促。
“好。”容佑棠怔怔盯着院门,出神许久,才慢腾腾回屋。
——殿下文韬武略,丰神俊朗,不知将来会迎娶哪位千金贵女。庆王、庆王妃……庆王妃、庆王……
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
一觉睡醒,艰难起身,慢腾腾行至外间,赫然看见养父在用洮砚磨墨!
“爹~”容佑棠莫名有些心虚。
“起了?快去洗漱用膳,别磨蹭。”容开济磨墨的动作非常平稳,时不时低头,仔细观察墨汁。
“哦。”容佑棠急匆匆洗漱,喝了一碗粥就一阵风似地刮回书房,直觉养父要问话。
此时,容开济已用洮砚磨出的墨汁提笔默写半页《金刚经》。
“爹,练字呢?”容佑棠满脸的笑。
容开济头也不抬,“棠儿,坐下。”这语气代表他要训诫孩子。
来了!
容佑棠依言落座,不等养父发问,即主动告知深入捏造身份彻底摆脱周家一事。
“哦?”容开济早已搁笔,忧心忡忡:“此举可行吗?认祖归宗绝非儿戏,一定要双方情愿,否则日后闹出纠纷岂不难堪?”
“您放心,肯定要取得、取得……那位堂舅当年就是在芜镇游赏山水时风寒致病,回桐州后病情凶猛,月余内不幸逝世,其生前身后,皆是外祖一家照管。所以,我现在就去见小舅,争取得到他的同意,继而再争取外祖父谅解。”
容开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