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姥姥说他们有次下一盘棋下了三个多月都没分出胜负，两个老头子每次下之前还要费好大一番劲儿还原上一次的棋局。

“在屋里闷了吧？上午叫你姥爷一起来钓鱼他都不来咧，说大孙子要来我就猜到肯定是你小子喏。会钓鱼不会？想不想试试？”老头指指旁边的一支钓鱼竿。

罗一摆摆手，“不用，我就看你们钓。”

心里的憋闷被山上的风一吹减去了不少。

这池塘里的鱼还挺聪明，自己都看见有不少在在浮标周围打转了，愣是没有一个上钩的。老头们也不在意，聊着天时不时地提一下杆子，看上面的鱼饵没了再挂上一个。不像是钓鱼的，倒像是喂鱼的。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摸出来一看屏幕上一片黑，光太强看不到来电显示，不过想也知道是谁打的。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罗一才接起了。

“喂，”

“罗一，你跑哪去了？把家里搞得一团糟……小斌说没有拿你的东西，二婶闹着非要个说法，你想想是不是随手放哪忘记了，还是根本没带来，你回来再找找……”

“……不用找了，我好像是忘带了。”

“那就好，多大了自己的东西在哪都弄不明白，”他听见妈妈喊了一句，“罗一说是他搞错了，”那边顿时又响起了二婶尖利的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不过他大概能猜到，罗一闭闭眼又听见妈妈说，“行了那你赶快回来吧，给二婶和小斌道个歉……”

“妈，”

“怎么？”

“我自己坐车回去了，现在在路上……你和姥姥说我补课完再来看他们。”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这样让姥姥姥爷怎么想？罗一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而且这事本来也是你的错，你赌什么气……”

不想再听，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死死地攥在手里。

妈，我不是幼稚，只是失望。

妈，可不可以不要总是骂我，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做一个不让你厌恶的小孩了。

妈，别的妈妈都帮着自己的孩子，你怎么就不能站在我这边一次呢？

那边估计发现了他没在听，已经挂断了。

站起来拍拍裤子，离开了池塘。

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他直接塞进了裤兜没管。

走了几步，像是突然脱力了，一只脚怎么也提不起来，罗一原地蹲下掏出手机。

尽量平静地开口，“妈，我真的不想回去，你别逼我好不好。”

“宝贝儿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罗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把手蒙在眼睛上，眼泪顺着指缝一下就蔓延出来了。

我没事。

我只是有点难过。

我才没有哭。

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一下子爆发成嚎啕大哭。

程雨听见小孩儿突然的哭声，而且还是这种活像被人扒了一层皮的哭法一下慌了，“怎么了？你别哭啊，你不是去姥姥家了么？姥姥欺负你了？不是、谁欺负你了？……”

畅快地哭了好一会儿罗一才停下，但喉间仍然有止不住的呜咽，“没……没事。”

“你他妈骗谁呢？”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很冲立马放缓了，“你现在在哪呢？”

罗一抬头看看前面弯弯曲曲的小路和两旁的杂草，“路上。”

“路上？”

“就是农村的小路上，一条小路，泥巴的那种。”罗一抹抹眼睛站起来四周看了看，还好，没什么人。

“嗯，你怎么跑路上哭去？要哭也要找没人的地儿宝贝儿。”

“……我不是跑路上……哭，我没打算哭，我走得好好的呢，是……”

“是一听见我声音就忍不住了？”

“嗯。”

“所以，我家宝贝儿是受委屈了么？”程雨叹了口气，“刚刚说不想回去说不想回去哪里？”

“……姥姥家”罗一顿了顿，“我现在要回市里了。”

“现在？一个人？”程雨看看外面，“这么晚了你上哪回来啊？”

“有车，我搭车去镇上，然后镇上有直接到市里的大巴。”

“你赶不上，最后一趟是五点半的。”程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汽车时刻表，“你用手机发个定位给我。”

“干嘛？”

“我去接你。”

“……”本来想说不用，但突然又很想快点见到这个男人，而且他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没钱，“哦。”

罗一沿着小土路慢慢走，打算走到水泥路上去等程雨，不然待会儿又得遭一遍罪。不过现在也没好受到哪里去，路上不时有车擦着他胳膊开过，然后自己就会被喷一脸灰。小车还好，有辆拖拉机直冒黑烟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满身都沾上了一股子机油味儿。

期间曹叔叔给他来了个电话，他撒谎说已经坐上去市里的大巴了，听他这么说曹叔叔也没啰嗦，就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点，和姥姥说了几句话，他以为姥姥会不高兴他走了，但姥姥却没什么不快的反应，偷偷的但其实中气十足地让他等二叔他们走了再去。

听着前面又响起的拖拉机轰鸣声，罗一赶紧跳下公路坎儿，沿着田埂跑得远远的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