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他娘的蛋,”游恒登时愤而拍案,“你当少保什么人都能看上呢!”
嗬,赶上如此自谦,又如此有自知之明的人,仝则听得咧嘴直乐,差点连自己要问什么都给忘了。
“估摸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算了,”他心情转好,索性摆了摆手,“我好奇心发作,随便问两句。”
游恒不傻,转眼便悟了道,“你不会是……吃味了吧?”他笑起来,大喇喇的嗐了一声,“眼下不是挺好?说真的,少保待你够用心的,至少我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仔细过,你小子就知足常乐吧。”
“知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一下。”仝则抬着下巴一笑,顺口胡诹道,“担心自己,将来后继无人。”
游恒一听,倒是认真上了,“那有什么好愁的,现放着小敏姑娘呢,回头让她过继一个给你不就都结了。”
仝则扬唇笑了,“这话说的,就好像你能做的了主似的。”
“那倒不是,我就给个建议,”游恒察觉失误,笑容讪讪道,“不过将来的事,也未可知吧,你说是吧……”
“她才多大?”仝则一拍桌子,佯装怒道,“有话直说,少欲盖弥彰。”
“其实也不小了,”游恒挠挠头,气势被压得所剩无几,“转眼不就十五了嘛,先订上,订上总没什么大错吧。”
“订谁啊?甭管是谁,都得过他大舅子我这一关。”仝则强压想笑的冲动,继续抱着膀子装大尾巴狼。
“谁说不是啊。”游恒看得一阵气怯,沉默半天,忽然抬起头道,“我承认,我就是喜欢她。小敏姑娘爽快、大方,为人不拿乔,更不娇气。人虽不大,可那懂事的劲头比好些人都强多了。”
仝则哦了一声,“一个人的好处不难发觉,可还得看得见坏处才行。喜欢一个人,自然都是为他的好处,说到爱么,却是要包容他所有的坏处。慢慢来吧,两个人相处是门学问,说是修行也不为过了。”
话点到这里也就没下文了,细想想,他自己还是理论大过于实际,说到底不过是个半吊子而已。
游恒却被他连吓带哄了一通,紧接着便把大舅子的言谈奉为了圣旨,暗暗琢磨起来,半晌没再言语,仝则只好又交代了一遍薛氏的话,让他抽空给裴谨递个消息。
而裴谨这日从军机处出来,天已向晚,朔风渐起,眼看着像是要变天了。
坐在车里,他揉着眉心,想暂时缓解一天会务之后带来的疲累。
东海的战事已不可避免,他自然也不想避免,既然和幕府之间迟早要有一战,不如早早收拾利索,最好能打得他们三五十年恢复不了元气,才好给子孙后留一个清平世界。
朝堂上的事犹可,然则出门前接到密报,说母亲要他今晚务必归家,有事相商。关于商量什么,他心里有数,只是没估算到,母亲居然会找上了仝则。
她对仝则说过什么,他大体能猜得出。他为人城府虽深,却也刚火极旺,不过时时靠理智和涵养压制罢了。今日听得这个消息,他在怒火中烧的同时,已打定主意不留后患,下午着人提了京都薛府的大老爷,他的亲娘舅去刑部问话,是以等下和母亲的会面,大抵也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行至府门前,裴谨落车,身姿看上去依然挺拔端稳,教人瞧不出丝毫疲乏之感。
他在刻意掩饰,因为不愿展现倦意给不相干的人看。从前是出于争强好胜,太想博得父母青睐,无论练功练得多苦,课业多繁重,也不说不提,永远神采奕奕。再后来,却是积习难改,或者说积重难返。薛氏习惯拿他当铁打的人,是以无论生病还是受伤,他也都习惯只字不提自行调养。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们母子相处的模式。
此时,薛氏正在外书房等他,那是他平日会处理公务的地方,房内设有作战图、沙盘,除此之外再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信件公函。说到这一点,连她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个儿子当真是滴水不漏,什么时候都不会疏于防范。
薛氏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却在裴谨踏入书房的一瞬,换上了端严又不失和缓的笑容。
这也是积习难改,母慈子孝嘛,总还是要演上一演的,如此,她的人生才可算作完满。
裴谨请了安,和薛氏一道双双落座。
“你近来是太忙了,不过看着气色倒还好。有日子没回来,我想着还该搬回来住才好。你哥哥不在了,这家里如今是越发冷清了。”
裴谨淡淡笑着,“儿子等下还有事,时间有限,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薛氏眉头一紧,“听说今日你提了你舅父去刑部,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有作奸犯科之举不成?”
“有没有,母亲心里清楚。”裴谨道,“借贷国库储备银,囤了三十石万粮食在天津港,预备转手贩去马六甲谋取暴利。母亲当然都知道,您和舅舅四六分帐,母亲得六,舅舅得四,虽不出面,买卖却是稳赚。朝廷正着手整顿吏治,少不得要请舅舅去说说清楚,母亲对此,没有意见吧?”
薛氏轻笑道,“这么说来,好像连我也该审一审了。可眼下京都这么做的可不止薛家,怎么三郎眼睛倒只盯着自家人?我能理解你要整饬,可总不好整到亲舅舅身上去。关于这笔钱,我明说吧,并不是我要用,是为日后留给孝哥儿的。你哥哥一生没有官职营生,只是白丁一个,将来分了家,要他们孤儿寡母拿什么过活,我未雨绸缪,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