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梁气恼地砸烂桌角,“这些老不死!没钱?他李重道刮一层汗毛下来,都够这些残兵吃用一辈子了,混账!”
老侯爷经历多了这些事情,比他沉稳得多。
将帅们每三年回京述职,明面上光彩,暗地里却全是血泪官司。呈上军报为将士们申领功勋,加俸进衔,这样的明文封赏兵部和户部都给得不痛快。到了讨要粮草军备的时候那更是免不了讨价还价,再要他们多拿一个子儿,那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要加放抚恤金,给这些残疾退伍的士兵安排去处,恐怕比打胜仗还要难。
朱定北给老爹倒了一杯茶,出声道:“爹,我听说李尚书的女婿有个皇商?”
朱振梁冷哼一声:“岂止。他那三个女儿,一个嫁了皇商,另两个嫁在扬州,每年还不知道给他多少孝敬呢。操了他娘的蛋,一毛不拔的老王八,老子真是恨不得坎了他喂狗。”
朱定北皱着眉头,自己也喝了一杯茶,说:“扬州我们是鞭长莫及,不过孔家就在洛京。他们家肯定干净不了,爹你随便抓几个把柄,李尚书还敢跟我们哭穷不成?”
朱振梁一愣,须臾把儿子扯进怀里好一顿揉搓,“长得像你娘脑子就是好使,老子这次可得给那老儿一点颜色看看。”
话虽这么说,但做起来可不简单。再有十来天,朱家夫妇便要拔军回塞外,紧急万分。
这下,不光贾家铭闷闷不乐,朱定北也愁眉苦脸。
宁衡问他:“你想走?”
朱定北脑袋转了几转才知道他说的什么,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是这事。”他是不喜欢京城,但如今便是让他走,他也不能离开。
“那是为何?”宁衡追问。
朱定北皱着一张小脸,呸了一声把嘴里的草根吐出来,不快活道:“还不是没钱给闹的。”
宁衡疑惑地看着他,据他所知,朱定北根本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朱定北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坐下来,一手揽过他的肩膀,道:“你不知道我爹现在正在和户部打嘴炮,他嘴笨,肯定是输定了。现在要走,钱没拿回去几个子儿,气的饭都吃不下。你想啊,我们朱家军现在还好,能留着那些可以劳作的残兵在鲜卑府开荒地,教那些外族咱们大靖人的本事来养活自己。可是其他兄弟怎么办?”
“他们为了大靖拼死厮杀,手脚没了,拿几两银子打发回原籍,这算什么?他们手中就算有田产都荒废了,更何况大多数人家境本就贫苦,如今身有残缺,娶妻都困难,生活比在军营还要苦。”朱定北揉了揉冒着热气的眼睛,咬牙道:“要不是有这些人,李王八能在这里翘着屁股说风凉话吗?惹急了小爷,抄到他女婿孔府里抢了他大爷的!”
宁衡看得出他是真伤心,无所适从地摸了摸他的脊背给他顺气,眼眸沉沉,思考着什么。
朱定北附耳对他道:“其实我们就是想抓点户部或是孔家的把柄,让那老王八把钱拿出来。可惜我阿爷才刚回京,我爹他们更不用说了,满京城认识的全是粗人,到现在还没找对地方下手呢。”
宁衡看他对自己毫无心机,连这种话都敢对自己直说,不由抿嘴笑了下。朱定北正琢磨这什么,看了他一眼纳罕道:“娘哟喂,你有酒窝呐?”
伸手把他的嘴皮子裂开,果然看到两个酒窝。朱定北啧啧两声:“成天不见你给个笑脸,难怪了,大老爷们脸上有俩酒坑多不爷们。”
见他被自己说得板着脸怎么逗都不笑,朱定北哈哈笑开,“逗你玩呢,我听人说过,有酒窝的人有福气。你就该多笑笑,把福气也分点给别人,藏着多小气。”
宁衡这才露了个笑脸,回敬地捏捏他的脸,道:“你也笑。”
“笑什么笑,又不是卖笑的。”朱定北瞪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又琢磨起来:“非得让我想个法子,不能太便宜这些老匹夫。”
不等朱定北想出什么良策,朱振梁脸上便阴天转晴。他也不和朱定北说是得了什么门路,只是抓着他颠了颠,拍拍他的脑袋笑哈哈道:“臭小子鬼主意好,等事成了,爹少不了你的。”
果然,过了几天,户部改口:南部三州秋季收成统计呈报上来,先行挪用,抚恤金可勉强加持,但军机处折子所说的数目需降三成,否则定会影响其他各方周转。
军机处再议,两方争吵后各退一步,将军机处拟定的钱银削减两成,当即发放。
这可是军机处和三省六部多年矛盾第一次取得如此大的胜利,不说老侯爷上下,就是朱定北每天都是笑眯眯的,脸上的花常开不败。
临行,朱振梁特意和老侯爷话别。
爷俩闷了一口烈酒,这满京城除了镇北侯府找不到第二家有这样纯正的北疆马酒了。
“此事还要父亲多加留心。”原本并无头绪,却不知是何方朋友竟将孔家行贿勾结朝廷重臣的账册送到镇北侯府,这才有了转机。虽是友非敌,对方的身份却是必须查出的。
交代完正事,朱振梁慨叹道:“长生回了京确实懂事多了。我还以为这次我和他娘要走,他少不了要嚎几嗓子呢,结果倒好,也不知道瞎乐呵啥。”这么说着,却不知因何拧着眉头,仰头又灌下一碗酒。
老侯爷知道他心中顾虑,他比朱振梁更早地发现朱定北身上的不同,此时劝说道:“我们老朱家的性情不会错的,长生有自己的想法也好,我老头子不求他什么。你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