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牵着马,窈娘婷婷袅袅走在他身旁。走出好一段,才幽幽道:“宋郎好狠的心,那姑娘真可怜。”
宋微苦笑一声:“窈娘莫要讥讽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个定不下来的浮浪性子,别耽误了人家好女儿。”
这是他真心话。撒小妹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他不能再对女孩子火辣辣的目光视而不见。娶一个娇俏可人的邻家小妹,生孩子过日子,听起来很美好。然而宋微知道,自己做不到。从前就很难做到,如今更做不到了……
窈娘娇嗔道:“如此看来,宋郎不是狠心,是偏心才对。人家好女儿不能耽误,偏来耽误窈娘。”
宋微哈哈大笑:“有幸误得窈娘锦瑟华年,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如此打情骂俏,一个自认烟花美人,一个甘当风尘浪子,不觉惺惺相惜,倒生出些嫖客女支女之外的情谊来。
宋微把窈娘送回东牌坊,几个仆婢不敢远走,仍等在附近。二人依依惜别,窈娘邀请宋微下回去香闺听曲。彼此心知肚明,这关系就算正式建立起来了。
接下来宋微的时间精力,主要放在练习击鞠,准备比赛上。奈何薛四小姐不肯死心,隔几天便跑到蕃坊来缠上一回,欺负她哥腿脚不便,兄妹俩在蕃舶街你追我赶,鸡飞狗跳。薛三郎冷艳高贵形象,因为妹妹拖后腿,毁于一旦。自从有了上回东牌坊的热闹,宋微本来就挺有名,这下更是出尽了风头。任谁都知道宋小郎一身桃花债,各种羡慕嫉妒恨。
他要躲薛小姐,最好的去处莫过于丽情楼。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宋微有钱了,又有窈娘存心放水,西都顶级青楼逛起来便没什么压力。这地方薛四小姐跟不进来,薛三郎却大可来得,结果一来二去,变成薛三公子和宋小郎一块儿逛青楼。
这个年代,男人之间从广泛意义上的好基友发展成好火包友,再从好火包友发展成狭隘意义上的好基友,司空见惯。薛璄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先跟宋微混熟了再说。虽然对于窈娘移情别恋略有微词,但丽情楼适时推出了几个新人,其中一个颇对薛公子的胃口,作为过渡时期权宜之计,临时上着。
翁寰单独找宋微问过一回跟薛家兄妹交往的事。听罢前因后果,见宋微态度明朗,说得合情合理,哈哈一笑,再不多问。下回在丽情楼撞见他和薛璄,还主动打招呼。原本翁寰最讨厌薛三那副二五八万的拽样,自从知道他被人打成猪头,又因为伤了腿,重阳节没法上场比赛,连击鞠队也被妹妹趁虚而入硬抢了去,幸灾乐祸许久,恨意居然渐渐淡了。薛璄一开始就想着与宋微暗地交往,因为不争气的妹妹搞得人尽皆知,一直担心翁寰找碴,比宋微还心虚。这时迎面撞见,没料到翁十九会跟自己打招呼,一愣之后,也就回应过去。也不知怎么回事,最后两拨人变成一拨人,叫嚣呼嚷,同桌喝起了花酒。
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男人的交情,要么打出来,要么喝出来,快得很。两顿花酒喝过,都成了狐朋狗友。
这一日训练完,翁寰道是最近大伙儿辛苦,明日旬休,今晚他请客,去丽情楼喝酒。一行人前呼后拥来到洒金街。几个成家的击鞠手坐不多久,都申请回去陪老人孩子。翁寰嫌冷清,让人去叫常往来的朋友,又特地差仆役往薛府请三公子。薛璄听得宋微在场,岂有不来之理,没半个时辰就到了,翁公子包下前院二楼中厅最豪华的房间,由当红名妓窈娘、秋娘及薛三公子新结的相好作陪,一帮子喝酒聊天。
说罢酒色玩乐之类,因在座好几位贵族公子,话题不由得扯到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上。
翁家大公子本是三品郡守,地方大员,最近刚重新调入中央,故而京里的消息翁府来得十分灵通。而薛长史则正在设法打通关节,想叫儿子进京考个武举。薛大人觉得自家儿子年轻有为,西都虽好,毕竟方寸之地,前途有限,于是对京城动向也更加关注。他的消息,多数来自西都府尹。
薛璄对进京考武举这事儿颇为犹豫。一方面舍不得眼下的自在生活,另一方面,又抵不住对广阔天地的向往。见翁寰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出于独纠结不若众纠结的心理,貌似关切实为阴险地问:“翁贤弟来年及冠,也该准备科举了吧?不知是在西都参考,还是去京城参考?”
各级公学,不论中央太学,还是县乡府学,都只招收二十岁以下的学生。等翁公子满了二十,就不可能还在学校里混日子了。
翁寰果然被问得一顿,神色立时有些尴尬。贵族子弟到了这个年纪,无不面临人生规划的问题。随着年岁增长,不思进取的压力越来越大,比起宋微这样的平民后代,其实更难做人。
翁寰打个哈哈,忽地将几个伺候的闲杂之人挥出去,压低嗓音,一脸神秘:“科什么举啊,我听说……我信得过各位,可别往外乱说啊。听说皇上龙体欠安,不知道熬不熬得过这个冬。明年会不会按时开科举,还没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