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米的香气,缭绕在鼻端,太久没有接触过粮食的肠胃,却仿佛经受不起这种强烈的刺激,拓跋野忍不住干呕了起来,侧过身俯下身体。项锦溪连忙绕过去,扶住他的手臂。
隔着粗糙的囚衣,握在手里的,是坚硬的骨骼支撑起的肌腱,是时松时紧的肌腱支撑起的光滑表皮,就那么握在手里,隔着囚衣,掌心的温度与那个肌体静悄悄地互相纠缠,一时间竟然让他心醉神迷。
拓跋野吃得不多,只慢慢地吃了一小碗,就放下碗筷,漱口、净手,摇头示意。
项锦溪一直默默地看着他进食,不忍心打断这小小的宁静。直到他表示真的不再需要了,才示意叫人撤了下去,重又摆上茶具,给他斟了一杯,看着他慢慢喝了几口,歇息了一会儿,才道:“锦绣那孩子,真的很爱你。”
看到拓跋野望过来,挑了下眉眼,道:“从你离开那天起,她就疯了似地找你。我们大楚方圆三千里,这一年让她给翻了个遍,从上到下都没得消停。”
“她还是个孩子,而且,我只陪她走了十一天。”拓跋野的声音沙哑谙喑,带着撕裂的苍凉。
“可她的感情却不能这么算。”拓跋野的出声让项锦溪稍有意外,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尽量平静地继续说下去:“那孩子很倔。”
拓跋野却没再出声,只是垂眼看着眼前的茶杯,袅袅水汽在空气中升腾,辗转,消散.....
项锦溪接着说下去:“父王其实是个很仁慈的人,如果你不是黑煞,不是杀了我三个哥哥那个黑煞,我可以试着说服他放过你。就让你委屈一点,赐给我家锦绣做奴隶。”
拓跋野抬眼看着他,笑了。一刹那,仿佛金色的阳光穿透乌云,那张苍白的脸竟然四散光华。项锦溪呆呆地看着,真的感觉到头脑里一片空白。拓跋野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天边远远传来,只有四个字,却在他脑际一层层撞响:“我是黑煞。”
仿佛过了很久,项锦溪才惊醒过来,掩饰地追问:“什么?”
拓跋野盯着他,却不再说话。
项锦溪尴尬地转开眼睛,喃喃地说:“可是,战场上的黑煞,从未摘下过面具,只要你说你不是,谁能证明你就是下令烧死我三个哥哥的那个黑煞?”
拓跋野默默地看着他,黝黑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半晌,慢慢地开口,一字一字地说:“我是黑煞”停了停,又道“好意心领,但求速死,别无他求!”
项锦溪猛地站了起来:“你就那么想死?你才多大,二十三,还是二十四?叫你找个借口~~活下来而已,就算是做奴隶,难道我妹妹还会亏待你?”
转了两步,看着一动不动笔直坐在那里的拓跋野,真的是很生气,不知道好歹啊这个人!
又转了两圈,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项锦溪愤愤地盯着他,盯着他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挺直的背脊,劲瘦的腰肢,还有那双并在一起的笔直修长的腿,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柔顺和坚~~挺两种矛盾的气质竟然奇异地结合在一起,仿佛笔直又柔软的竹,又似挺拔又脆弱的松。项锦溪不信,竟然有这么想死的人!
四爷不转了,又坐在拓跋野的旁边,盯着他俊美的侧脸,一边想着:“妖孽呀,妖孽!”一边开口继续:“那个,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你的那些手下,前几天逃走了一大批。”
拓跋野的眼瞬间抬起,眼眸中流光闪动,盯着他一动不动。四爷只好继续说下去:“本来呢,在我四爷的手下,看得是挺严密的。可是既然都已经押到了京都,就不归四爷我操心了。朝庭里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部分去修护城河,一部分去修皇陵,还有一批要押过去给父王修望月楼。可就在前几天,那些人趁着守卫不注意,暴起突袭,抢夺了守卫的兵器,军马,沿路杀了出去。这几天朝庭里安排几路追杀,可反而被他们杀得人仰马翻。抢走了更多的军马和兵器,一路往锁秦关那边退去。”
盯着拓跋野的神色,四爷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你的计划吧?先依招降的条件把自己送上门,保住你手下几千条性命,然后再让他们伺机杀回去?”
见拓跋野不吭声,又道:“可你想过没有,除了锁秦关,还有乌龙江这边的望天关,乌龙江那边的东顾关,更不要说千里沿路重重关隘,数十万人围追堵截,你那几千人,早晚也还是得把命丢在这边。”
拓跋野摇了摇头,说:“不会。”然后垂下眼,又是一动不动。忽然又问:“全都逃掉了?”
项锦溪没好气地说:“没有,哪有那么容易,五百多人在头天被押进城去修望月楼,那些人跑了以后,剩下的这些人被严加看管,几个人一串砸上重镣,再想跑是更不可能了。”
拓跋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轻轻叹了口气。
项锦溪喝了口茶,发现已经凉了,招人换了下去,看了看他,又道:“那些人逃得那么突然,有预谋,有秩序,肯定是有人从中主持。你手下的将官,还真是大有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