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筹划婚礼的人显然安排得极为妥当,叶绎并没有等多久,新郎官就来接他了。他是世子,自然不会背新娘,而世子的成婚仪式和民间自然也有很大不同,最鲜明的一点就是整个过程更加庄严肃穆。
听从指示伸出手来,丝滑的红绸落到了手中,叶绎屈指握住。因为另一头的扯动,红绸被稍微抬高拉紧,叶绎自觉得抬脚往前走去。
走在前面牵引着自己的人,或许就是杀害眠阁的凶手。——一愤恨一点点从胸中聚集,攥着红绸的手不由自主握紧到指尖泛白。脚步不由自主变得迟缓,红绸被拉紧,中间挽成的绣球被扯向了自己这边。惊觉走在前面的人放慢了脚步并轻轻晃了晃连接两人的红绸,叶绎赶紧放轻了手中的力道。
眼前厚重的喜帕让他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四周充斥着的是这段时间早已渐渐习惯了的陌生人的气息,铺在脚下的红毯仿若没有尽头,在喜庆的音律和庄严的气氛中,一个渐渐熟悉的脚步声被慢慢剥离了出来。
当头棒喝般叶绎的心砰然急速地跳动了起来,全身的血液猛然被心脏释放到四肢百骸,所有的感官都突然鲜活了起来。
踏在地毯上的脚步声极轻,就像每次肖眠阁开口叫他起床前步入卧房的声音一样;迈步速度不疾不徐,跟肖眠阁温文的性格相得应彰;不大不小的步幅间距,正是两人多年携手散步所培养出来的默契......眠阁!
眠阁...是你吗?
狂喜,惊疑,分不清到底哪一种心情多一些。
走在前面的人一言不发......
惊喜的心,渐渐下沉到谷底,是,错觉吗?
极力忍住想要扯下喜帕来的冲动,叶绎咬紧牙关,努力抑制住从心而外的颤抖。
前面的人停住了,他在等他的新娘走向他,然后,一起拜天地。
心,不可自抑地重新跳动了起来。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叶绎一步步走向他,然后,雀跃的心情一点点消失。——凛冽和不可侵犯的气息——这绝不是他熟悉的眠阁。
颂官在高唱着祝词,宣读着天地、家国、夫妻之义。
心灰意冷,叶绎顺着额前的大红喜帕垂下了视线。
夫妻对拜.......眠阁啊眠阁,为什么你要让这个浑身散发着高高在上气息的人来代替温柔的你站在我身边?眠阁,这是你第一次违背诺言,可我宁愿让你再多违背几次,也不想让它变成最后一次。只要你活着,我就什么都可以原谅,你懂吗?
令人窒息手脚冰冷的洞房里只剩下叶绎一人,他一把扯下让他脖颈酸痛的喜帕来,长长得舒了一口气。清一色大红的房间摆设,奢华而沉重。
王室礼仪繁琐,行完礼竟然已交巳时。半夜被叫醒,一路煎熬,叶绎又困又饿。抬眼看到新房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酒壶和几样小菜各种糕点,叶绎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要为肖眠阁报仇,但是在报仇之前他至少要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这几日心中一直堵得慌,怎么也没有胃口,如今尘埃落定,他就要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虽然没有听到喧闹声,但是叶绎知道此时正是大宴来宾的时候,酒席一时半会自是不会结束,即使结束后那世子也是先要去大夫人那里的,所以就算世子今天还过来他这边,想必也会是很晚。与其在这里枯坐着,不如去床上闭目养养神,叶绎直觉那个世子不好对付,为了有精神应对他,他决定先假寐一会。
想必因为自己是男人,所以虽然被以夫人的名义娶进门,却被安排到了最偏远不受待见的角落。但也正因为这样,自己才得以免受打扰。屋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不知为何都消失了踪影,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躺在陌生的床上枕着硬硬的枕头,叶绎脑中思绪纷飞,阳光即使直射不到屋内,还是在他的眼睑下形成了闪动的光点。找到被自己扯到一旁的喜帕盖住眼睛,叶绎在太过安静的环境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做了几个荒诞不羁的梦,反反复复醒了又睡过去,等到叶绎注意到身边有人的时候,遮在眼上的喜帕已经被拿掉了。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叶绎听到了自己一生都不会错认的声音:“还没睡够吗,叶绎?”
霍然睁开眼睛,因为长时间的睡眠而使得眼前的人影一片模糊,迫不及待揉揉眼睛,叶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眠、阁......活生生的眠阁。
起身茫然四顾,房间内点着油灯,屋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蓦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碎了叶绎仍旧有些模糊的神智,他听到肖眠阁道:“进来。”
门被打开,哗啦啦涌进来了一群人,冷清的房间顿时变得嘈杂热闹了。定定地看着面前忙乱的情景,叶绎整个人跟抽空了似的,仿佛突然灵魂出窍般唯有他飘离了这个世界。直到,肖眠阁抓起了他的手,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只盛满酒的玉酒杯。
眼珠转动到肖眠阁身上,叶绎喃喃开口问:“你,没死?”
“我没死啊”肖眠阁翘着唇角,朝他伸出右手手臂:“要不要咬我一口确认一下?”
他的脸上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叶绎突然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摔到了地上,精致却脆弱的玉杯瞬间跌碎了,美酒在地面上划出歪曲的曲线。
“叶绎”叹口气:“这是我们的合卺酒啊。”
合卺酒?是啊,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原来他就是世子。
愤怒瞬间盈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