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莽川君幽幽一叹,目光又在云海深处放空,“这里已经太久没人踏足了,便是同你说说也无妨。”
海神的力量甚至比上仙都要强悍,而要获得这样的力量,只需要被选作侍神,便能得到强悍的力量。他们便能于千百里外决定一船人的生死,一念之间,碧浪滔天,覆灭一类海族;他们听着人类和海族的祝祷,随心所欲地决定哪个能实现……可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每一位被选作“神”的人都曾独自在神殿孤身百年,茕茕孑立。
守着华美的牢笼,在一日复一日的辰光中寂寞成冢,一个时辰都像一年那样难捱,唯一能计算光阴的无非是那更替的日月星辰。很少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空洞与孤独,有的时候,无边的寂寞也能将一个活活的人吞噬。
初得力量的兴奋与鲜活终将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恍然无措。莽川便是这样一个人,可与历任海神不同的是,莽川的胆子和魄力似乎更大一些。
在成为海神之后的三十年,莽川抽调了自己的命魂投入轮回,强横的力量果然没能让他失望,应是瞒过了地府所有差役,创造了本不存在的一个人。荒诞不经的想法竟然一试成真,他的躯壳还留在神殿深处,而他,早已重回人间。
他投胎在大官之家,取名徐衍之,凭着家中的背景和自身卓越的学识,年纪轻轻便子承父业,做了当朝宰相。人说徐宰相为人随和,除却国事很少有事萦心的样子。而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因为他本不该属于这世间,便也不会计较这么多了。
徐衍之做宰相做了几年,做的风生水起,深得皇上信任。当年景承义身为一名小小将军,因为身在升平之世没有战乱,是以并无太多战功立身,多年来虽然心有抱负,却一直在职位上不温不火地呆着。
徐衍之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小将是在一年的春猎,彼时皇帝的身子骨还算健壮,带着宗亲贵族和诸多大臣一同前往猎场。万马奔腾间,黄泥飞扬,呼喝声接连传来,宗族武将争相角逐猎物,景承义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没有战功,没有能够仰仗的权贵宗亲,唯有依靠自己。彼时景承义一人一马冲入林中,身姿矫健,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两箭,身上劲弓张如满月,接连两箭便中了当年的头彩。
当他将猎到的野豹扔到皇上脚下时,小将年轻的脸上全是熠熠的神光,剑眉星目,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皇上见了大笑,徐衍之亦是惜才,心中一动向皇帝谏言此子乃人才,便让景承义升作了骠骑将军。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也许多少年努力拼搏都抵不过这一句话,这份恩情景承义自是记在心里。上任后,景承义便携了重礼前去拜访,意外地发现徐衍之为人谦虚温和,一点权贵凌人的习气都无,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朋友。
人见如此,都以为景承义攀折富贵,阿谀谄媚,可徐衍之明白,这人一腔热忱,绝非心机深沉之人。
若非这样,当时春猎便不会那样着急地去抢头彩,须知当年太子初立,皇上似乎属意太子得第一箭,借此宣扬太子之能。没成想却被一个无名小将抢了先,皇上虽是在称赞,未必心中痛快。
他正是看出了皇上这份心思,才说了那一句话,所幸皇上是圣明之君,也不算太过在意,反而给那青年升了职。
只是这点,却没必要明白告知景承义。徐衍之欣赏的无非就是这赤诚之心,身为百官之首,同人尔虞我诈久了,难免也会对心思纯良之人有所偏爱。就像明明染着黑,却非要去触碰那点白,是一样的心情。
第9章 忘川汤汤
又过几年,皇上的身体渐渐衰弱,多病多痛,大渝到这时也终于不复往日平静。南境被邻国的军队频频骚扰,最终变成了声势浩荡的侵略,而军权却把持在宗亲手中,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名将。
景承义一腔抱负终有用武之地,他主动请缨,直到这时皇帝才想起这样一个人来,将其升为二品大将命其领兵,立即开拔。
临走前几日,徐衍之在府内备了酒席为景承义壮行。那夜景承义喝的酩酊大醉,踌躇满志地指天发誓,不踏平南境绝不北还。徐衍之目露欣赏,大声赞好,以箸击乐,助他凯旋。
千帐灯深,山水交叠,这一去便是三年。
南方接连有战报传来,将军果然当得起自己的誓言,大军一路南下,不仅将来犯赶回,甚至入境连夺几座重镇。大军回朝那日,太子同徐衍之代皇上在城墙上迎接了大军和凯旋归来的将军。
可原本立了大功的青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功劳几乎尽数被他的副将抢走,而他竟只得了一片豪宅和一个封号。那人是荣王世子,三年征战从未真正身先士卒,上过战场。
荣王二字已能抵得过一个无名之辈三年的努力,无非是往昔戏码的重演,可这次景承义不愿再忍。
他孤身一人本欲冲上殿质问皇帝为何如此偏袒,可胳膊被徐衍之紧紧拽住,力道之大,让人不敢相信那是来自一个文官。
徐衍之将景承义拽回自己府邸,景承义再次将自己灌得大醉,他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世道,无论如何奋斗,都比不过出身贵胄。徐衍之半晌不语,竟是无法回答。
如何回答呢?景承义本该是乱世大将的命格,徐衍之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了,也在往后几年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