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明显是个话不多的人, 要在舱里待上三十分钟, 除了欣赏风景,亨特不确定自己和对方有没有这么多的话题。
更重要的是,来这里的游客不是家人就是情侣,自己和温斯顿两个大男人坐摩天轮,真的有点怪怪的。
这么一想, 亨特越发后悔之前自己为什么要说想上伦敦眼啦,一起吃个饭,看个什么歌剧就好了!
等等……吃饭看歌剧好像也很奇怪?
还好一个舱可以乘坐二十多个人,有游客带着孩子,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温斯顿就坐在亨特的旁边,而亨特看着窗外的泰晤士河。
“还挺漂亮的。”亨特点头。
但其实再美的风景,就这么看着超过十秒,他也会觉得想睡觉。
“有人告诉我,比赛结束你把车开回去之后哭了。”
温斯顿的声音离得很近,因为车厢里有孩子们兴奋的谈论声,他不得不靠向亨特才能让他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没有哭,只是流了很多汗而已。”
到底哪个混蛋说出去的!
他一定要揍扁对方!
“其实一级方程式比赛成绩起伏很正常。”
“你在安慰我吗?”亨特不情愿地问。
“你不需要我安慰。”
“为什么?”
你不是听说我哭了吗?
“如果没有遇到我,从逆境中得到这个成绩,你会很满意,很骄傲。你现在能有更高的追求,我什么要安慰你?”
亨特看着温斯顿,那一刻,那种比赛结束后满满的遗憾感觉忽然再度涌来,他的眼睛又在发酸,他只能赶紧将自己的脸别开。
“我没想到你这么自恋。”亨特看向窗外的泰晤士河。
“让我这么自恋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以为自己离你越来越近,但是你打败了大白鲨夏尔,我却从第六名掉到了第九。好像越来越远了。”
“可我却希望在赛道上,你越努力追逐,就离我越远。”
“为什么!”亨特有点生气地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温斯顿竟然一直看着自己。
“因为我想永远被你追逐。”温斯顿的声音很轻,好像一碰就会碎。
亨特发现自己很害怕这个男人用这样语调说话,仿佛还没有开始较量……自己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暗自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摩天轮不知不觉到达顶点,河水与天空交织,分不清界限。
一切都很渺小,世界却无限宽广。
“嘿,温斯顿……我和你到达顶点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让我印象深刻?”亨特半开玩笑地说。
“那么你想听什么?”
“你不是伊顿公学毕业的嘛?来点儿有贵族气质的?”亨特露出大大的笑脸。
温斯顿并没有开口,亨特也不觉得遗憾。
毕竟这家伙能陪着自己坐摩天轮,已经是个奇迹了。
当摩天轮开始下降的时候,微凉的声音拨开游客们的交谈声,来到亨特的耳畔。
“若我有天国的锦缎,以金银色的光线织就,蔚蓝的、灰蒙的、漆黑的锦缎,变换着黑夜、晨昏与白昼。我将用这锦缎铺展在你的脚下。”
温斯顿的声音很近,又很远。
亨特讶异地转过身来。
他在念一首诗,只是因为自己开玩笑要他展现一点贵族气质。
亨特一直以为,如果真有人念诗给自己,他一定会觉得又矫情又好笑,可偏偏对方是温斯顿。
他是那样淡然的表情,没有想过要取悦谁,只是因为亨特要他做,他便做了。
在他的声音里,泰晤士河与天空仿佛真的成为只属于亨特的锦缎。
“可我除了梦一无所有……就把我的梦铺展在你的脚下。”
温斯顿微微倾向亨特的方向,亨特想要挪开自己的视线,可那双眼睛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温斯顿的领域,无论如何逃避,他都身在其中。
那里面有太多他理解不了的东西。
太深,太广……也太远。
“轻一点,亨特。因为我的梦承托在你的脚下。”
就像一声万般不舍的叹息。
亨特第一次产生了这种奇特的感觉——他行走在范恩·温斯顿眼底的国度里,每一步都被对方小心翼翼地仰望拱托着,直到走入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