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轻如穿堂燕,七分虚三分实,从容不迫。毫不见搏命斗狠的模样,似乎只为与老头子解乏逗闷子。
花白胡子先前只知这小子轻功了得,像蚰蜒那么腿儿多,溜得比谁都快,便想先堵住大门再求胜算;几招过后,发现此人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于是没敢留后手,凝神聚气集于掌内,对他劈去。青年一脸若无其事,唇边盈着一个笃定的浅笑,慢悠悠轻飘飘地伸出一掌便要硬接。怎知,就在两掌相对之际,他猝尔脸色骤变,形容万分痛苦地收回了手。花白胡子见了也是大惊,他没想到那青年会突然收手,可自己全力一击的掌风哪里收得回来。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有点被驳了面子: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武林人士个个闻之胆寒见之侧目的前辈高人——简明扼要,腕儿!这般不留余力的一掌什么样的糙哥都能给拍死了,最不济也得把他几根肋排给拍散了架,叫他瘫软在地痛不欲生地哼上几哼。可那青年被一掌打在心口摔飞出去,没嗝屁,没厥过去,甚至没有倒下,只是落地时踉跄几步又马上站停站当,吐了一口血。伸出拇指拭了拭嘴角的血迹,不恨不恼,反而笑了:“多谢……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一句话若说得客气过了头,听着就像在扯淡了。花白胡子想这小子方才的所言所行狂妄透顶,简直是在叫板。气贯全掌的奋力一击他怎会不知,还谈何“手下留情”?!当然,表示愤怒的同时他也表示出了恰如其分的纳闷,保守而且顾及体面地讲,这小子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为何突然收手任人宰割委实叫人费解。稍稍缓定了心神,待想起来青年刚才吐出来的哪里是血,分明是晒制久了的老抽,不禁面如土色,失声嚷道:“你竟中了毒?!”
可对方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只顾自己行路。此时他的脸和唇都变得煞白,如同抹多了铅粉,不像个美郎君,倒像个病秧子。一手置于胸前一手扶墙,连连的轻咳带出了血,一步一栽葱般跌跌撞撞地要往门外走。
花白胡子终究动了恻隐之心,不再动武相拦。凝眸而视片刻,只是对着那个略显落拓的背影喊了一声,“简森,你虽可不管天下,可你今日出了这门,太子爷便将大祸临头了。”
他驻步于毫厘相近的门槛前——
我回过了头。
第 18 章
十八
1
花白胡子将我引向无人之处。
“这些日子我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到底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两年前殿下不告而别,老朽一直在找你。”
“不知不觉竟已时过两年……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还会不会每个长夜徒将年华掷于书案之上……”我一时走神,喃喃自语。
“殿下若是惦念小王爷,那大可不必。他非但好,而且好得紧,好得上了天。”花白胡子从鼻腔里冒出一记冷哼,“殿下有所不知,几个月前圣上突染恶疾,发作时如山崩地裂痛不堪言。御医们不知晓症状从何而来,一时竟都束手无策。唯有小王爷落笔的药方尚可解其一二,却也时急时缓,不得根治。皇后以圣上龙体欠安,不便为外人打扰为由,除了小王爷和一班亲信侍从,不让任何人觐见。就连太子爷,也已经二个多月没有见到圣上一面。然而圣上一向龙体康健,无病无扰,怎会突染恶疾?怕只怕有人指皂为白,妄图一手遮天。”
“倪珂的医术本就在那些老朽医官的数倍之上。我想他定会竭心竭力尽忠职守,你也不必猜忌于他了。”
“可是——”花白胡子看了我一眼,神色似偎了一层厚衾般复杂难明,嗫嚅了好一番才道,“小王爷每日五更进宫,三更回府。进宫后却不去圣上的寝殿,而是先去给皇后请安。宫里的婢子侍卫人口相传,小王爷与皇后同出同入,举止暧昧不堪入目,俨然已是皇后的春闺幕客。君臣luàn_lún,众目昭彰;违纲败常,必遭天报!”老头子眦裂发指,面绽鄙夷狂怒之色,只是碍于我的薄面,又硬匿下三分。他的满腔愤慨似在说明,当皇后的也是女人,是女人就得三贞九烈。谁都可以上的那不叫女人,则叫收费厕所。而对于收费厕所,作臣子的自然不值心存敬畏了。
原先我一边心不在焉地附和一边想找机会溜号,听闻此言,忽觉心头一懔。所有的担忧疑虑正萌芽展叶,将要结出苦果。忐忑良久,我正色道,“他的传言历来不少……休怪在下不信。”
“你可知新上任的兵马元帅是谁?”花白胡子见我半晌无话,自问自答,“正是那名震江湖的跃马山庄庄主,剑神舒迩鹤。而此人恰恰又是小王爷举荐的。”
“原先掌兵的人是太子的亲信,他的一班旧部必然不会心服口服。这帅椅看着威风八面,恐也是待沸的锅灶,不易坐吧。”这话倒大出了我的意外,这些武林人士向来自诩高洁傲睨天下,竟然也会低头投效朝廷。
“舒庄主所持之剑唤名当吟,锋锐无比,闻於天下。刃身似一条黑鳞的游蛇,剑气劈开百步之外的巨岩一如探囊。传言此剑的暴戾之气诛天剿地,若持剑的人剑术拔俗且心干意净尚有可能克制,否则任何人沾了它反会自误。当日剑神将台阅兵,当吟猝尔剑声大作,剑泛滔光直指沧溟。一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如扫,竟将万余名带甲持剑的兵士震得鸦雀无声。”花白胡子啧啧称奇,极赞当吟实乃旷世神兵,干将莫邪也未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