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烟雨楼似乎特别热闹,君城告诉洛紫华,这是酸书生在斗文,所谓的斗文,也不过就是些落魄儒生聚在一起行行酒令对对对子,最后选出个泰斗供大家景仰些时日,洛紫华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前两天从江南赶来的一位琴师。
据说这琴师眉目如画玉树临风,一手之曲名贯江南,只是不良于行,雇了位马夫才赶来京城,住进烟雨楼便开始弹琴,整日整宿的弹,两天两夜水木不进。有慕名而来的竞价邀他去府上献曲,他却一言不发手不离弦,两天之内价竟升到了八千两银子,也算是卞梁一大传奇。
洛紫华来的时候文人墨客斗的正凶,大约都是些外地来的书生,不识抚成王面目,竟胆大包天出对子请他对。洛紫华本无心玩这种把戏,却苦于喊声太高远远埋没了琴音,只好硬着头皮敷衍。
“柳遇饴露,青丝曼展曳春风。”
“歌逢盛世,华音凌乱笑人间。”
“车尘马足绕软红,不过尔尔。”
“功名利禄恃权贵,徒为草草。”
“回首花前望月下,浮生长恨。”
“睥睨朝来看暮去,天下且试。”
几轮下来,不少文采平平的儒生败下阵,一个个灰头土脸作揖道:“公子好文采,小生佩服。”
洛紫华折扇一展,笑容邪魅妖冶:“那我也出个上联,你们对,对的好重重有赏!徒拥锦绣,不及所天不及天。”
满楼噤声,有人已经认出了抚成王尊容,早吓掉了半个胆,哪还敢不要命的对下去?琴声此时显得分外清晰,果是一曲绝世好音。
骤然一弦断裂,刺耳的铮鸣如同野兽垂死前一声哀啼。
“空消才情,一朝巨君一朝君。”
声音冷冽如冰,洛紫华循声望去,竟是那奏了两天两夜未曾开口的琴师,一袭白衣如雪,薄纱七重,一对如画的眸眼藏着万种风情,眼角那颗朱砂泪痣摇摇欲坠,艳杀桃花。一双素手如蝶,在弦上说着丝丝细语,恐怕也只有江南的柔山软水才养的出这般绝色。
身后君城已经抽了刀,脸色铁青,在座的儒生也无一不是如此,所天对巨君,天子对黄巢,这不是讽刺他洛紫华有心窃国吗?大逆不道至如此地步,简直不把他抚成王放在眼里。
出乎众人意料,洛紫华似乎并未动怒,一步一驻挪上台阶,站在那美人面前,伸手捻起他冰雕玉琢的下巴,笑容却染了血色:“对的好!本王喜欢,说来听听,你叫什么名字?”
“江南有名马,一曰‘乌骓青月白’,一曰‘踏雪弄霜银’,在下名叫白银。”
“原来是白公子,八千两银子是么?本王出,敢请公子到府上一坐。”
那琴师伸出修长的食指左右晃了晃,四座皆叹,果然江南出良人,八千两都不为所动。洛紫华正要说什么,却见那美人开了口,云淡风轻:“一万两。”
“本王依你。”洛紫华笑得愈发灿烂,握住那手指问道:“听说公子不良于行?”
“在下自幼如此,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青月白和弄霜银可都是名马的称号,本王的劣马在这两匹之前还真是黯然失色,自然也不配载公子——君城哪,去把竹叶青牵过来,本王研究研究该怎么招待这位贵客。”
君城顿时背后一凉,将脱口的话被洛紫华一记眼刀统统甩了回去,只好向白公子作了个揖道:“对不住了。”
也真亏洛王爷想得出,一根麻绳将那不良于行的斯文琴师双手捆在马尾后,他一路快马加鞭绕着卞梁城跑了半周。君城跟在后面实在看的胆战心惊,少年华美的衣衫在地上被磨成了碎片,血染得满街都是,一片猩红触目惊心。
月上中天,洛紫华轻轻推开柴房的门,白银就被他安顿在这里,只有君城来给他送了些吃的,除此之外再无人敢来瞧一眼。
“还活着吗?”
“托王爷的福。”
洛紫华冷笑,点了盏油灯放在床头,借着微光依稀可以看到已经被血渍得褐红的床单黏在他身上,轻轻一扯都会让他疼的皱眉,“想诈本王那么多银子,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况且你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污蔑本王,本王这么做也不算过分,对不对?
“王爷英明。”
他居然在笑!也许是发了高烧,他脸颊绯红如桃花,灯火映着那倾国倾城的笑颜,竟让洛紫华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胆寒。
“你敢笑?笑我?”拽过他的手狠狠按在床头,洛紫华捏上他喉结,一点点用力摁下去,隐约可以听见“咯咯”的骨头响:“你说说看,本王哪点可笑?”
“在、在下不知,只是……觉得王爷可怜。”
“笑话!本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点可怜?你也别太嚣张了,你在我府上,我想把你怎么样,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一千两,不还价。”
这句倒是说的很清楚,也很不要命。洛紫华愣了一下,看着那个突然变得很贱的笑,顿时发现自己被戏弄了,却终也是怒不起来,索性不再理他,在床头扔了个药箱,一副死也别死在我府上的表情走了出去。
白银望着他的背影,竟不可遏止的笑出了声。
抚成王洛紫华,年少封王力能扛鼎,横才惊世fēng_liú天下,却终究不过是个垂死之人,从他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知道。
他没有触觉,滚烫的开水洒在手上,把五指烫出了泡他也不觉得疼。那是毒蛊“月下”,只有依靠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