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苏泽夏又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在这一声轻声又悲戚的称呼里等待着下文。
茅戴青苍白地笑了笑,竟显得比站在门口时苍老了许多,“我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二十几年前,那个男人把抱你给我的时候,我在想,若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
“茅当家让我张开结界,怕是另有隐情吧。”苍术淡淡地说道,眉宇里泛起更加醒目的寒意。
茅戴青此刻已经恢复了最初看见她的那种自信略显强悍的模样,方才表现出的那一瞬间的软弱,似乎只是假象,只是此刻略显呆板,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过多的情感,被这个有着铁一般手腕的女人强压了下去,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才慢慢开口:“不仅仅是我,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苍术,他和你定下饲养契约是整个事件最为意想不到的事情。”
茅戴青看着苏泽夏的脖子上游走的红线,说道:“你竟然让我儿子成为了你的巫民?呵,真是用心良苦……你知道他是逃不掉吧。”
苍术不置可否。
苏泽夏静静地站着,目光沉静地可怕,类似于火山爆发前异样的寂静。
茅戴青张了张口,想对苏泽夏说什么,最终还是住口,带着叹息的语调,对着三个人娓娓道来,“我并不求苏泽夏原谅我,我本是罪有应得。人本就活的不光彩,还要奢求什么谅解呢……茅家的当家人素来是男嗣,女人又这么可能站在这个位置呢,我能排除异己,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全凭着那个男人——连我自己都不曾加过真面目的男人!”
女人轻笑一声,似是嘲笑自己并不光明正大的过去,无视三个人眼中是惊愕,继续说道:“那一年,异常艰难,我谙熟茅家所有道术,却得不来应有的地位,受三位兄长排挤,就在那一晚,那个男人找到我,说我可以帮你,但是有一个条件,男人说他有一个孩子,天生命薄,需要我这样懂得阴阳驱鬼之术的人来为之护航。男人生的英俊,但是纸人一般平板,我知道他带着人皮面具,当时真是魔障了,只想着茅家的位置,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文章,就答应了他。”
“男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果真,父亲在临终时突然转向,当众宣布把茅家首席的位置让给我,看着三个哥哥不甘又怨恨的眼神,我真是又惊又喜,这个位置,来得太容易。很快,轮到我实现承诺的时候了,男孩送来的时候已经两岁了,但是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我看。”
茅戴青的思绪陷入回忆的飘渺之中,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可是男人提出的条件太让人匪夷所思,住要住在他给的房子里,而且要给这男婴一个人完整的家庭,男人保证说,二十四岁定会把孩子接走。我没有办法,只好换了姓名,请求苏子真帮我,这个傻子……”
“你父亲是一个人普普通通的人,我和他其实根本不是夫妻,他一厢情愿地帮我,并且守口如瓶,那房子我一进去,就明白是个怎样邪恶的阵法了,看着怀里的男婴,我知道我在作孽。男人只是阴冷地笑,我知道他的手段……只盼望着,若是这样,自己能给他一个虚幻的假象也好,长大了,就什么都没了,由我养大,就由我这双手送走吧……这场戏,演得长久又逼真,演得我自己都陷了进去。男人不断地提出苛刻的条件,我知道这是逼着孩子早点去另外一个世界,苏子真是真正喜欢这个孩子的,投入了很大的心思,他是普通人,进去那样的阵法里要困难的多,每次都需要饮用镇魂水。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傻子……”
茅戴青瞌了下眼,轻轻地说道:“我们都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真正的骨肉了,似乎在这个城市短暂的时光里才是我们真正的生活……可是,孩子越大,就越是愧对于他那天真无邪的眼神,苏泽夏,这个名字是苏子真起的,他对的起你,纵然他现在无法与你再相见,也请你不要忘记这样一个父亲……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现在更令人惊愕到愤然又悲哀的事情呢,若是真是大恶不赦,来个决一死战,倒也痛快了,夹杂在这个不上不下的痛苦之下的,除了悲哀,还剩下什么?不是悲哀自己,是眼前这个——称之为母亲的人。
“爸爸现在人呢?”苏泽夏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人一般。
茅戴青没有说话,你可以看见她眼睛里深深的绝望,和咎由自取的觉悟。这一刻,她又更加苍老了,这张脸和她那一身时髦的打扮,毫不相配。良久,她说道:“明晚,回家,那个男人,在家里等你!”
苏泽夏倏地绷紧了身体,又问:“爸爸呢?”
茅戴青转身向门口走去,美丽的卷发如同败柳一般萧条地垂在肩膀后,瑟瑟发抖。
“爸爸在他手里……”苏泽夏对着茅戴青说,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反问。
“你要恨,就恨我吧!”茅戴青挺了挺胸膛,留下坚毅的背影,如此说道。
“我不恨你……”苏泽夏立刻脱口而出。“你是我妈。”
“好孩子……好孩子……”茅戴青没有回头,念叨着往门口走去,走过李沐风身边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他,说道:“你知道怎么用。”
苏泽夏看着那个如剪纸般萧条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门口,她都没有回头。妈,我怎么会恨你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