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仪双手放在身前,垂目看着膝盖前那一小方草席,仿佛仔细研究着那些纹路,对药师的话语全无兴致。
可是,那些字句,偏偏像细密的针,一根根扎进他耳朵里:“罗重何曾真正把你当过心腹,军政大事他问你试你,却从不让你沾权,大军出征,却从不带你在身边,京城宿卫军宁可交给我也不信你,为了一个……”
“哗啦”一声。
茶碗翻到在案桌上,琥珀色的液体流淌开,顺着案桌的边缘滴落于草席上。
周显看着陆嘉仪。
“呵呵。”陆嘉仪忽然笑出声,挑眉反看了周显一眼,“周郎难道是在遗憾,当初没有选择钟昭公而是章氏?”
一声轻响。
周显将手里的茶碗放下:“我只是不明白,你几次冲撞魏公,魏公都能容你,还要用你,为什么你就能一根筋为了罗重死硬到底?”
陆嘉仪将手里的药瓶放在案桌上,歪头一笑:
“或许魏公就是喜欢这样的,周郎下次不妨试试,可我……手里并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而陆嘉仪,如你所见,也不过是个依赖药物的废人罢了。”
周显看着陆嘉仪,对方却只给了他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也罢……”周显双手撑住膝盖站起来,“也是可惜了嘉仪……”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嘉仪忽然“哇”地突出一口热血,喷溅的血水尽数洒落在白色的长袍上,如浆果破开红痕淋漓。
“你……”陆嘉仪伏在坐席上,吃惊地看向周显,“……你要杀我?”
“自然,我原本就希望嘉仪能拒绝魏公的好意,毕竟……”周显笑得如沐春风,眼角微微眯起,“魏公身边只需要有一个出主意的人就够了——”
第15章 郊祭
“公子,你说大公子这两日便能与我们回西野?”
“没错。”袁真往堂椅上一坐,习惯性地盘起双腿,却被扶手卡住了,不得不放下。
“太好了!”
“我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兄长也早起了这个心思。”袁真摸摸下巴,“就说这大与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又闷又挤,还舍不得吃肉……”
袁真说的,是当下被当做头等美味的脍肉,薄如透明的肉片,一层层铺平,也没有一个巴掌的肉量。
“既然如此。”阿义说道,“我们也早作准备。”
“急什么。”袁真一脸嫌弃,“都说有两日了……再说都到国都大与了,连天子都没见过,不太亏了么?”
“公子!”阿义瞪大眼睛,“办正事要紧!”
“我有分寸……”袁真不高兴地垂下腿。
远在西野的袁真自然不可能莫名其妙想起来要到京畿探望兄长,究其原因还是局势变化即将威胁到袁琛使他不得不冒险入京。
在袁氏治理下雄踞一方的西野一直与京畿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只是这种平衡却是脆弱的,建立在章长胥步步紧逼,袁世冲不断退让之下的脆弱平衡。
西野与北夷都是贫瘠荒蛮之地,两者之间征战不休不仅仅是因为家国忠义,还是为了生存,一块土地只能产出那么多粮食,北夷多活一人,就注定西野要饿死一人。西野得了沃野百里的山谷关要冲,这种相互逼杀的矛盾就会缓和很多。
而致力于让北夷与西野相互损耗的章长胥绝不会容许西野喘一口气。
对于章长胥的摧压,从前西野大将军袁世冲或许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可如今章芝亦身死,南平军群龙无首,南州府百越之地再次动乱,而此时的章长胥无暇北顾,又有山谷关沃地,袁世冲有了底气,腰杆直了,枪杆子硬了,自然要抵抗一二。
作为京中质子的袁琛必然首当其冲,只是不论生出什么变故,从大与到西野千里之遥,仅凭他们这几个人,要做什么都来不及,只有尽早离开。
“老头儿一声不吭把大哥送到大与、大哥办事瞒着我不让我帮忙……”袁真耷拉着肩,把盘不起来的腿搭在扶手上, “他们都把我当长不大的孩子。”
“公子你打算怎么做,我阿日听你一句话!”阿日猛的一锤胸口,“砰砰砰”,听得袁真阿义两人肋骨生疼。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在老头儿帐里找到的那张纸片儿?” 袁真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片被火烧过的纸屑,那上面还剩下一个角可以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阿义点点头,那上面的字符他们早已默刻在心底。
“就是那个鹿于帐之野?”阿日摸摸脑袋,想要坐下,不想那凳子在他屁股底下“哗啦”一声碎了,大块头也懒得起来,直接坐在了仅剩的木片儿上。
“我昨天不小心听到兄长说话……”袁真一脸神秘地收起纸片,“兄长似乎在找一个人,最近才找着,而那个人人的名字我听他说,是叫陆嘉仪——”
“陆嘉仪?”
“阿义你知道他?”袁真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来。
“竟然是他?”阿义皱起眉头,“陆礼,陆嘉仪……如果这纸条上的‘鹿’指陆礼的‘陆’,那么‘帐’莫非是章长胥的‘章’?”
“那就是我们去找章长胥老贼家里找人?”阿日眉头一竖,大有说完就照办的样子“这……我现下也就是胡乱那么一猜而已……”
“诶,阿义。”袁真搭在阿义肩膀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公子……”
袁真点点头,道:“你说这世上最坏的人是谁,章长胥老贼,老头儿和兄长要找的人除了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