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想到了重点:“同心同意蛊?此蛊非从血液进入人身体不可,你是在那一夜破庙之中被我所伤……”
萧见深颔首道:“是。当日方谦心提水为我擦拭伤口,想必蛊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傅听欢便闭上了嘴。他的神色阴晴不定,既多少后悔于自己当时的动作过快,又觉得自己那日并没有做错,一切正该如此,否则他怎能以小博大,一点消息都不走漏的就连夺三样东西?盖因他在计划之时连自己身边的人都骗过了!
然后他忽然一顿,醒悟过来:
……他连萧见深都骗过了。
他骗了萧见深。
弄明白了这一点,傅听欢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此刻有什么话好说,就如同他既觉得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他一向是这样衡量、考虑、决定所有事物的。
那么若如此对他的是萧见深呢?
傅听欢又想。
光只是想想,他就觉得心脏处泛起了一阵细密的疼痛,好像真有一柄剑在无声无息间刺入胸口,搅得他不能安生。
他停了许久还是开口说话。
他问:“你将我锁在这里……为何现在才出现?你若只是想问出一些我知道的事情……为何还要留着我的武功?”
前一个问题是傅听欢想问的,后一个问题是傅听欢已知的。但他还是问出来,因为他想亲耳听见对方再次明确地作答。
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萧见深处理完傅听欢体内的伤势之后就再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对方的手上。将最后一点包扎完毕的时候,他听见了傅听欢的问题。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间也明白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人都会愤怒,我也会。但人不能在愤怒中做出决定。”萧见深说,“所以我现在才出现。”
“至于为何留着你的武功……傅听欢,”他突然说,“江南十六道是危楼的产业,江南十六道与贡船失踪一案有关,你知道吗?孤手中拿着的天地账册,会对它感兴趣的,唯有京城之中那些想要孤之宝座之辈,你知道吗?”
傅听欢顿时一怔,心念几转,登时面色大变!他这时已知道自己中了计,急切地想要说话,却被萧见深伸手止住。
萧见深的神态依旧平静。这样的平静如山岳如深海那样耸然如云,浩荡无际。让人油然之间便倾倒于其中的深广。
他说:“虽种种证据都显示是你,但我知道幕后的主使者另有其人。他们或许是保皇党,或许是庄王……但不会是你,田地账簿对你,你们江湖中人,毫无意义。”
这并不是询问,也不是疑问。
只是最为理智,也最为基本的分析。
人总是会愤怒的,但人不能被愤怒控制。
萧见深尤其不能。
傅听欢看着萧见深。
他发现自己好像第一次如此冷静而理智地看着对方。
此刻坐在自己身前的人就像是一面水镜,照见了他千回百转的迟疑与纠结。但镜子本身却不会残留情绪,他没有看见任何因感情而滋生出的好的或者坏的情绪,他只看见了对方的冷静与理智。
那种近乎冷漠的冷静与理智。
萧见深这时抬了抬眉,对傅听欢说:“此事你多半中了别人的圈套。你倒是确有能力,不止中了圈套,还如此干脆利落地帮对方把所有的尾巴都扫了,把所有的黑锅都背了。”
他说完之后,又在心里默默地想:简直是一把不能再好用的枪了。
傅听欢怔怔地看着萧见深。
许久之后,他迟滞地笑一声,也不知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态说:“……是。我真傻。”
☆、第40章 四十
这日一直到最后萧见深都没有离开。
之前三天他已经在床上装模作样够久了,现在蛇已出洞,他也能够顺势□□,以替身和心腹留于原处,自己则在傅听欢这里赶着解决了大半政务之后,见时间不早也懒得离开,就如同从前一样和傅听欢同睡一张床。
这一觉睡得香甜。等一觉醒来,萧见深因为身旁有人而略微不自在了一会,才将自己的目光投放于睡在内侧的人脸上。
对方依旧靠在他怀里。眼睛闭合,神色宁静,正睡得安稳。
萧见深也被这样的安稳给吸引了。
他抬起手,先将手按在了对方洒下来的黑发上,丝滑柔顺;又将手按在对方的胳膊上,紧实有力;再将手放在对方的脸上,冰凉滑腻。
他最后甚至忍不住,明知不对,还是以手指替对方描眉画唇……
等这所有的一切都做完之后,萧见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又捡起了地上的铁锁,将其一一重新锁在傅听欢身上之后,方才精神奕奕地出了这密室,继续这几日所做之事。
首先的一件,便是回到寝宫与随侍在旁的骆守宁见面。
骆守宁此刻正在宫殿中熬药,他守在门口,目光如鹰隼一样盯着各个入口,壶中的腰烧开了,白气从出口滚滚而出,浓浓的药味一时间充斥鼻端嗅觉所及之处。恰是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磕”的一声,骆守宁猛一回头,就见萧见深从密道处走了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从一直守着的炉子旁站起,替萧见深换了一件沾染上足够药味的衣服,才让对方入床躺下。
萧见深问:“之前有人来过吗?”
“有几个,”骆守宁小声说,“梁泉流那老贼倒是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