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也不在?”
“金波?那个死钱鬼最坏了!”贺留一拳头捶在桌上,“大人你给我们评评理,明明稳赢的赌注,金波死拉活拽的,后来还埋怨我不该打这个赌!这要是赌赢了,大人您千万得给末将做主,到时候我们在桌上吃,就让他站在一边看着,馋死他!”
“别这么笃定,到时候你说不定真得叫人家叫嫂子呢……”
“这个……大人!大人你不能偏帮外人啊!”
“谁是外人了?”凌玉城好整以暇地挑起一边眉毛,“她是丁柏的夫人,就是我们玄甲卫的自己人。你说谁是外人?”
“属下……属下说那个该死的兔崽子是外人……”
“那个?呵呵,我早就说过,只要一切按律法来办,不管办成怎样,玄甲卫都不插手。你要我食言么?”
“……”
丁夫人的话很快应验了。凌玉城听说那个赌约没两天,一直关注着该案情况的夏白向主将报告:那天被玄甲卫拦下的几个纨绔子弟中,唯一没有犯事被放回家的那个,亲自带人去了村里,一户一户地奉上礼物,赔罪求情。
“出手当真大方,先前被打的那些小伙子,一家二两银子的汤药费;后来中箭的,一个人十两银子。还有死了女儿的那户人家,大人您猜他们给了多少银子?”
凌玉城也不开口,只微微扬了扬下巴,面上现出一种不耐烦的神气。夏白知道这是“别废话,快说”的意思,不敢再卖关子,一口气说了下去:
“五百两烧埋银子!还说他们家的小女儿长得也好,要抬去做妾,彩礼也是五百两!”
庄户人家的女儿,不要说五百两,五十两银子也足够买上一对了。似这等连自己田地都没有,连着庄子被赐下来的佃户,虽说户籍也是良民,闺女出门子的时候,全副嫁妆都不知道够不够五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买个小丫头外加一个死人?用鼻孔想也知道里面的花样。
果然夏白接着就透露了内情:“买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那家父母说,是他们看见来的是贵人,让女儿上去伺候的。那家父母拿不定主意,悄悄求到营里来问……”
“知道了。”
“……大人?”
“这件事我知道了。”
“大人,不用告诉他们该怎么说?”
“需要么?我玄甲卫的人,用得着担心说了实话被人报复么?”
可我担心的是他们不说实话啊大人!夏白满腹疑窦,也只好默默行礼退出,去把凌玉城的话传回庄子。凌玉城想了一想,放下批到一半的文卷,回了寝殿找元绍说话。
“你也太挑剔了。”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元绍不赞同地摇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千两银子,足够这等佃户连爷娘祖宗一起卖了,何况是个死了的女儿——不过就是给你种几亩地,非要这样考验人心干什么?”
“陛下说得是。”凌玉城目光闪了闪,微微俯首。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人心确实经不起考验,一介佃户,更没必要拿富贵不能淫的标准要求——可是,他就是改不了这脾气,也不想改!
元绍看着他这副诚恳认错、坚决不改的样子,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继续数落:
“现在好了,你说出去的话是不可能收回的。万一那家人真改口了呢?对谁有好处,你吗?”
“难道不是对陛下有好处?”
元绍愣了一愣,忽而指着凌玉城,一边摇头一边大笑。凌玉城在笑声里挺直了脊背,微微侧着头盯着自己的主君看,等元绍笑声渐停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一个一个在元绍鼻子底下屈起手指:
“第一,让陛下看看您的官员怎么判案,会不会收受贿赂,会不会为这种说辞所动,难道不是陛下的好处?”
“让朕挖出一堆可能的贪官,然后还要对他们睁眼闭眼也算?”
“第二,让陛下看看您的刑部和大理寺会怎么复核,会不会对底下官员的行为视而不见,难道不是陛下的好处?”
“你……好吧。那还有第三?”
“第三,让霜狼卫出来帮忙的精英士卒死掉一堆,然后惹祸的纨绔子弟毫发无伤被救回去,难道不是陛下的好处?”
这一句话出口,元绍神色顿时一肃,在凌玉城手上用力一拍,把他屈起三指的手掌直接拍到了桌面上。这一次漫进他眼底的,已经是纯粹的、温暖的笑意:
“辛苦你啦。——这样的话,岂不是让人觉得你理亏?”明明是庄子里的佃户卖女求荣,偏他折腾出来这么大事,拉扯上三支军队,人头都砍下去几十颗!
“官面上谁敢翻腾这个案子?私底下,只要是明眼的,谁不知道这案子是怎么回事?”
这一对君臣就此达成一致,不干预,不发表意见,置身事外抱着胳膊看大戏。没过几天县衙的判决果然下来,因是父母主动送女儿进去伺候贵人,阿勒台算不上逼奸民女,女子的那条性命也便和他无关。若非案情重大,还要报请京兆复核,当天就能够无罪开释。
贺留懊恼地来寻凌玉城抱怨,扬言要把那家收了巨款反口的庄户碎尸万段时,只得到了凌玉城的一声轻笑:
“百姓的事,还是用百姓的法子解决好了。就让那个……嗯,丁柏新娶的夫人去办。”
“大人!我不要叫她嫂子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丁柏娶了个好媳妇啊。
大家猜猜丁夫人会怎么处置那对见钱眼开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