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山形是这样的……不对,这座山是月牙形的……在这里拐了个弯……河是斜着擦过去的不是笔直的……”
凌玉城面前放着块三尺见方的木盘,一个李忠成从来没有注意过的黑衣卫士站在木盘边上,听着周围的七嘴八舌不断捏动盘里的泥土,粗短却异常灵活的手指翻飞下,一座座具体而微的山岭不断地修改着形状和走向。
“他们扎营的地方,离扎古勒城多远?有多少人?”
“小人望见他们宿营地就骑马赶回,到扎古勒城差不多有三十里路,从扎古勒城到我们这儿是六十里。至于敌军的人数,单从营盘灯火看,大约上万人是有的,准确的数字,小人不能判断。”
凌玉城一直凝目注视沙盘,默然无语,对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恍若不闻。待得一干土著向导和斥候骑兵轮流看过沙盘,再也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他抬起头扫视一圈,扬声道:“传令!”
“是!”
杂沓的脚步声响起,黑衣的斥侯骑兵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帐,而被召进大帐咨询地形的黑水卫士卒停了一停才被拉了出去。片刻以后,凌玉城左边,一列匆匆赶来的玄甲卫军官钉子一样站得笔直,李忠成站在右手第一位,看看自己边上部将们的站姿,真是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地去。
“传我命令,全军解甲、轻装,携三天干粮,一刻钟内出发。人衔枚、马缚口,天亮之前,全军赶到扎古勒城!”
“是!”
一排黑衣军官飞奔着出去传令,刚刚入睡的玄甲卫营地立刻沸腾起来。铿锵连响,一片片铁甲被毫不迟疑地堆积起来推到路边,士兵们一边揉着眼睛打哈欠一边拆掉营帐,卷起推到一边,检点自己的兵器干粮,勒紧马鞍上的肚带,利落的动作有条不紊。李忠成左看右看,不知道是应该照做还是应该跟着发令。刚一顿,凌玉城的目光冷电一般扫了过来,李忠成背后寒毛一竖,赶紧跟着大喊了一声:“解甲、轻装!”
让他颜面扫地的是,他自己的部将们没有一个跟着去传令的,纷纷以“大人您吃错药了吧”的目光盯着他看。
“全军解甲轻装,准备出发!”第二声命令传来,凌玉城背后两个侍卫踏前一步,右手都已经扶上了刀柄。眼看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局面,李忠成脊背上的白毛汗都冒了出来,回头狠狠瞪了站在他下首的亲卫队长莽古纳林一眼,却见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像是畏惧什么一样,已经低下头向外飞跑。
“看什么看!”李忠成瞬间福至心灵,赶上前去踹了一脚:“大人有令,还不快去传!”
黑水卫的营地也轰轰然乱了起来。被军官连踢带打挖起来的士兵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骂骂咧咧:“什么,白天走了一天,晚上还要走六十里!”
“不穿盔甲,打什么仗啊!”
“得了吧,就你剩的那顶头盔,戴不戴也没啥!”
好不容易两军都整队完毕,玄甲卫领头走在前列,黑色的洪流沉默而坚定地行进在山道上,十里一次暂歇,三十里停步进食,除了偶尔有骑兵跑前跑后的报告些什么,整个队列咳唾不闻。后面跟着磕磕绊绊、嘟嘟囔囔的黑水卫,即使下了命令要求全军静默,也需要军官时不时地踢打两下。
“大人,士兵们怕是撑不住了。”吃完干粮再次起身的时候,李忠成终于不得不策马赶到队伍前头,向凌玉城低声请示。玄甲卫士兵的步伐依然稳定而坚韧,但是他的黑水卫早就一个个气喘吁吁,怨声载道,“末将麾下的士兵不能和大人的精兵相比,只怕天明前赶不到扎古勒城——”
“天明之前一定要进城。”凌玉城和每一个士兵一样一手挽着马缰,在崎岖的山道上徒步行进,“世子不妨自己掂量,要是赶不到,就在这里止步也可以。”
……这么多天跑下来了,差三十里路停在这里,那他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李忠成默默地泪流满面了一把,“可是大人,士兵过于劳累,若是进了城没法打仗……”
“本来也没指望他们打仗。”黯淡星光下,凌玉城白皙秀美的侧脸冷硬如生铁,“上城头射箭搬石头总会吧!就算不会,扎古勒城地势放在那里,我分二百兵出来,守个一天两天也不为难——”
好吧,人家本来就没指望你来的。李忠成咽下一口逆血,默默回到队伍中心:为了世子位子,为了好歹捞点儿军功,拼了!
亥时出发,将近一夜的行军,,前队终于在天色将明时渡过了苏子河。扎古勒山脚下,凌玉城扳鞍上马,在微明的天空下看着前方毫无动静的一马平川,又细细打量了一遍上山的道路,出兵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意气飞扬的笑意:
“世子请带本部兵马进城驻扎,坚守城头,听我号令开城追杀!”环视一圈簇拥在身边的部属:“跟我上山,准备伏击敌军!”
一句话出口,李忠成分明看见身边两个护卫身子晃了晃,几乎当场一屁股坐到地上,脸上尽是如释重负的轻松神色。电光石火间,李忠成猛地横下了心,踏前一步,右手握拳贴在心口,对着凌玉城深深躬下身去:
“求大人恩典,让末将追随大人,一同上山伏击!”
“——你确定?”
马背上回过头来的人似笑非笑,“上山可不比固守坚城,我军兵少,营寨不立,敌军可是有上万人……放心,就是守在城里,军功也少不了世子一份。”
“求大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