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邵奶奶这一回真是是铁石心肠,她耐性十足地坐边上看他嚎,不疾不徐地道:“你走吧。我看这个家里没有能治住你的了,你不是喜欢在外头晃悠么?去吧。要不然哪一天,我怕全家人都被你拉下水,我还怕你再力大无穷地把咱家房梁都掀翻了。”
这一番话就如同一个木塞,将他还没登台亮相的泪水全堵回了心里,只有眼神里透出了深深的恐惧。他木着脸去看邵奶奶的眼睛,试图分辨老太太单纯是在吓唬他、要他长点儿记性,还是真的要把他扫地出门——
老太太表情十分温和,甚至还有些事不关己,眼神里并没有十分丰富的内容,要翻译的话,大概也只有一句话:“哭是吧?哭呗,哭完了再滚蛋,也是一样的,不耽误事。”
心里万念俱灰的感觉一时就升到了顶点,他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一次“狼来了”的游戏。
老寡妇看他不哭了,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往门口走,还腾出一只手拉住了他袖子,拖着他往外走,行进路线是从后院到门口,目标是大门。
邵一乾本能地抗拒,但不管他抗拒不抗拒,就这么一小截路,再磨蹭,五分钟也走到头了。
几只猫咪全都围过来,上赶着看他好戏,那模样,别提有多“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邵奶奶把他往门槛外一推,二话不说就转过身往回走,邵一乾急忙要跟回来,但老太太背后就和长了眼睛一样,她停下脚步,用拐杖狠狠跺了跺水泥地面,辞色一瞬间锋利起来,头也不回地道:“等到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脸踏进这个家门,你再回来。”
语气轻盈,分量沉重。
邵一乾的脚步就顿在原地,不上不下。
是的,他还要脸。
虚空里陡然出现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那大门后是三千繁花似锦,有一家老小,有狗子,还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抬起头,十分疑惑。
那门后有一个满脸堆笑的小人,短胳膊短腿,缩在代屠户家的杀猪篷子下,然后案板上那头猪突然翻身下来,追着那小人嗷嗷跑了几百米远。
啊,那不是他自己么?
没一会儿,那门就关上了,严严实实的,连一条门缝都没留给他。
有个十分讨人厌地声音追在他身后嘲笑他:“活该!邵一乾,这下折腾爽了吧,爽翻了是不是?”后来那声音似乎不太满足于他的无动于衷,换了个悲伤的调子哀叹道:“童年啊……都被你糟蹋完了!”
那声音把邵一乾吵吵地不耐烦,他一挥胳膊,没成想那些声音竟然跟扎根在他心里似的,非但没能减小一两分贝,还被他这一挥手给激怒了,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慢慢的,天地间都是这种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唾沫星子从四面八方指责他:“活该!”
邵一乾没有这种体验,一时就被这些动静唬得全身发麻,那些讥讽的话满满当当地灌了他一脑子,赶也赶不走,吵得他脑袋几乎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