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杜雨时一路上在马车里如坐针毡,满心的悲苦一齐化作尴尬。想起那日在扬州对吴明瞬说的傻话,真不知还有什么面目去投靠他。下得马车,吴明瞬早就直奔出门来,一边吩咐人抬黄老头,一边过来握住杜雨时的手把他给拉进院去。
这处庄院杜雨时之前就来过几次,他记性极好,对院中的布置并不陌生。
吴明瞬一边走一边问:“近日骤寒,我昨晚就听到风刮得树枝乱响,担心着你路上受凉。你这一路过来还好吗?这会儿身上冷不冷?”
杜雨时听到他那熟悉的嗓音,没有一丝异样,恍惚之间似乎又回到很多年前,两个人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日子。十三四岁不省事的年纪,总盼着吴明瞬过来遂阳看望自己,若是长久不见,往往茶不思饭不想,郁郁寡欢;而当时的吴明瞬仿佛清楚自己的心事,找不着机会来遂阳,就会编些理由让家人请杜雨时过来金陵做客。一到了,吴明瞬就赶着嘘寒问暖张罗起居,便如今日,半点不差。
然而一切其实似是而非,在那之后,有许多的时光流逝,有许多的事情发生,不论是自己还是吴明瞬都已经变了。不过听着吴明瞬的亲切的话语,杜雨时不知不觉就将满身的别扭抛开,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该再捏着态度,反倒辜负了吴明瞬的一番心意。于是杜雨时笑说:“多亏了胡先生的打点,那马车里暖和得很,不曾冻着。”
说不得几句话,就进了屋,一阵暖意袭来,全身上下才完全舒展开来。
吴明瞬知道他担心老仆的病情,带着他先去了给黄老头准备下的房间里。也许是天气寒冷,也许是路途颠簸,也许是放下了心头的重担,黄老头被人安置在床上,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话也不能说。立时有人端过热汤来,喂着他喝下。黄老头一口一口地喝了,闭眼睡了过去。
杜雨时没听到有何异状,只得跟着吴明瞬出去。他的居室仍是紧挨着黄老头,以便照应。吴明瞬照顾起他真是熟练到了家,不消他开口,事事都打理得妥妥帖帖。吃饭到还罢,不过是帮他夹菜盛汤。饭后就寝时就不自在了。
以往二人在一块儿,他也是事事依赖着吴明瞬,偶尔会不好意思,大多时候都理所当然。可是今日吴明瞬带他去到安置好了热水的隔间,要为他宽衣解带时,他就浑身不自在起来。他的身体早就惯了齐逢润的抚弄,此时再要捰露在吴明瞬面前,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吴明瞬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心思,手上熟练之极,几下子就把他身上的衣服给除了个干净。杜雨时的那条腰带上本来一直系着自己幼时的那块玉牌,这一次却有一块眼生的灰绿玉饰系在一处,细看那形状,是一只小小的豌豆。
吴明瞬直觉就想把这豌豆给解下,可是两件东西纠结在一起,一时也解不开。吴明瞬不想给杜雨时察觉自己的小动作,只好罢了,说:“快洗吧,天冷,可别着凉了。”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过不多久,估摸着杜雨时洗完了,又走回来,拿着布巾为他擦干身体,穿上件干净中衣,接着慢慢给他擦干头发。
杜雨时浑身都僵硬了,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由着他摆弄。一切停当,吴明瞬扶了他到床上躺下,接着果然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第 83 章
两人从小到大,同睡过多少晚,数也数不清,可今晚听到吴明瞬上床来的声音,杜雨时突然有些不洁净的感觉。转念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与齐逢润在一块儿久了,完全不识廉耻也就罢了,如今竟会对吴明瞬有了污浊感,实在荒唐;不论怎么说,自己与齐逢润之间的关系才是污秽不堪,吴明瞬才是自己最亲的人。虽然这么想着,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身边一阵衣物窸窣,吴明瞬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说:“冷吗?”一边为杜雨时掖好被子。
杜雨时紧张的不能说话,摇了摇头。
吴明瞬语调柔和,说:“那就好。一路上肯定累坏了,快睡吧。”就再没动静了。杜雨时躺着不动,慢慢地就放松下来,先前的一丝别扭也随即烟消云散。
这屋子他原先也住过,并不陌生,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包围着他。窗外果然有凛冽的寒风不停地刮着,被子大概是新近晒过,软软蓬蓬的,很暖和。耳边是吴明瞬的细微的呼吸声,有莫名的安全感。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股悲痛在慢慢渗出来,渐渐浸润到全身。那日陡然听到噩耗,满心愤怒,一刻不也愿再留在遂阳,毫无留恋地抽身就走。直至此时怒气散了,才觉出心中的痛。那种悲痛就像慢性毒药一般,开始持续地侵蚀自己,似乎连指尖都在隐隐作痛。
更难置信的是,在这悲痛之间,夹杂着对那个人的不舍,就好像自己身上的某个部分已经被那个人带走了一样。齐逢润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是在与那些女人们共度良宵,还是在旅途中风餐露宿?自己就这样跟他永别了吗?一想到此生也许再也遇不到那个人,似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
郊外的田庄里,夜晚总是清静,可杜雨时却被这种种情绪折磨得死去活来,不知过了几时总是不能入睡。突然听到身边的吴明瞬轻轻开口说:“雨时你没睡着吗?”
杜雨时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也没睡?”
吴明瞬却不回答了,沉默片刻,在被里伸过手来,慢慢把杜雨时搂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