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中听,那你更该对我们好一点,这样少爷走的时候兴许还能带上你离开这个乡野之地,咱们一起回京城吃香的喝辣的。”想不到这人其貌不扬,眼力倒还不差,小椿得意地说,说完还不忘好奇地打探情报,“你快告诉我上任县太爷究竟是怎么死的,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保证除了我们家少爷,对谁都不会乱讲。”
“乡野之地有乡野之地的好处。真是不好意思,我耳不聪目不明,什么都没看到听到,所以什么都不知道。”苏青竹又抽了几本,将桌上的一摞一并抱在怀里,准备去交差了。
小椿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地快步跟上他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会发现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这家伙样貌不端,形迹可疑,最值得怀疑了,我们家少爷火眼金睛,一定会看穿你的本质!”
苏青竹捧着一摞卷宗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把小椿当做一只嗡嗡飞舞的蚊蝇一般置之不理,他越是目中无人,小椿就越是要挤到他眼前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扫遍他全身上下,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陆晋贤此时正专心致志看着书,突然面前抛下一大摞卷宗,登时灰尘漫天扑鼻而来,呛得他咳嗽连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圣贤君子也不由得抱怨:“你你你你你……好不斯文!”小椿连忙帮腔道:“就是,你把我们家少爷扑了一脸灰!”
等咳嗽好不容易停歇了,憋红了一张俊脸的陆晋贤看着衣服比原来更黑更脏的苏青竹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完全一副这有什么不对吗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计较有点小题大做,遂装模作样再咳了几声,想拿起最上面的那本翻一翻,无奈实在脏得下不去手。
苏青竹完成任务,转身就要走了,陆晋贤忙摆手叫住他。
“青竹,你不是本地人吧?”
“大人何出此言?”
“我一路过来也见了不少青昌县人,也多少识得一点这里的口音,跟你我可都完全不同。”陆晋贤伸出修长的两指,夹了一本卷宗,吹了好几口气,好歹把上头厚厚的灰尘吹落了一些。小椿连忙拿出帕子,将陆晋贤手上的卷宗抢来擦了几遍,白帕子登时变成了黑帕子。
“大人英明。”苏青竹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句,也不多答。
“你在这里多久了?”陆晋贤从小椿手里接过卷宗翻开一页,一不防备又被书页里头带起的灰扑了一脸,赶紧合上,嫌弃地把卷宗推到一边。
“二十年了。”苏青竹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今年贵庚?”陆晋贤又问。
“三十有六。”苏青竹眼皮不抬。
“胡说八道,在这里二十年,口音按理也该受人影响,只要是耳聪目明的,说话应当与本地人差不离多少,断不会还带着浓重的旧乡音。”陆晋贤口气陡然严厉起来,双目炯炯地望向苏青竹,对方却只是低着头,视线一直垂在地下,小椿狐假虎威,也在少爷跟前吹胡子瞪眼,以为自己的模样很有威慑力。
“小人不太跟别人讲话。”苏青竹仍是一般答话,丝毫也不紧张。
“你当主簿是什么官职,县令之下少不得各处的打点,县里的大小事宜,政策的实施,可都要经手,怎会让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来做,即便是不善言辞,时时锻炼也是免不了的,怎会不太与人交谈?”陆晋贤厉声道,小椿见自家少爷前面还说此人不会是恶人,这会儿又咄咄相逼,也是看不明白,自知道自家少爷肯定如孙悟空一般火眼金睛,一般小伎俩休想蒙混过关,暗自庆幸亏自己还担心少爷受骗,其实少爷早就心如明镜。
“真是瞒不过大人。”苏青竹的谎话被拆穿后也不羞恼,那张瘦骨嶙峋的脸掩在蓬乱的头发后面也看不出表情,但是看得出来并不对陆晋贤有多少畏惧之心,“小人来这里也不过三五年,任主簿也不过一个月,县令就没了,各种原因我实在不太清楚。大人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换人来做,我也好回家种田。”
“我又没问你这件事,本官初来乍到,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还要靠你多帮忙才是,再说本官有眼有手,若有冤情错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被我找到线索。”陆晋贤倒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有些话却又像是意有所指,只是听的人完全无动于衷,他方才只是假意逼问试他一试,可是这苏青竹却毫不畏惧,陆晋贤好歹是一方县令,他的顶头上司,一般人早就被吓得慌张求饶了,可这苏青竹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唯有两个解释,此人要么是真的是不谙人情世故到迂腐的程度,要么就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区区一个县令还吓不到他,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想不到被驱逐至此,却也能碰到如此有趣的人,陆晋贤心中便玩味起来。
“青竹,你去跟乡民们说,青昌县两年无人管理,今日陆某新官上任,必然要给百姓一个公道,这两年里,但凡有案件,不论大小巨细皆可上报,即便是鸡鸣狗盗、田产纷争、聚众斗殴、欠债不还的,本官也会酌情处理。”陆晋贤转了话题。
“是,陆大人。”苏青竹低眉颔首,淡淡地应了。
“还有——”陆晋贤又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是穷得连件衣服都买不起了?”
“大人,古语有云,俭以立身。”苏青竹一本正经地答道。
“扑哧。”小椿一下子笑出声来,“你读过几年书,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