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却是“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娘子、小娘子快些离开罢!咱们的人来得少,现下已然只剩下仆一个。剩下那些和昏君的人打斗的,都是郎君的妾室马家的人,娘子、小娘子还有小郎君,还是快快离开,并最好隐居起来的好!”说罢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封牛皮纸包着的书信,双手奉上,“这信是将军亲手所书,将军道,若娘子此次所诞下的依旧是小娘子,那么,娘子尽可跟随那马家人回去。可是,如果娘子诞下了小郎君……还请娘子珍重,且暂时委屈一番,藏于刘家。待到将军有闲,定会亲自来接娘子回去。娘子、小娘子、小郎君……还请珍重。”
说罢,那壮汉重重的一叩首,将那封信放在了刘婆子的汉子手中,转身就冲回了拿出厮杀之地。
江氏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刘婆子一跺脚,就看向那几个小娘子。
谢若锦到底是经历过一世的,定了定神,刚要开口,就见那位和长姐一般高的二姐谢寒尽从那刘婆子的汉子手里接过了那封信,然后就和长姐谢云屏开始商量。
“大姐,现下阿娘失魂,一切且要由大姐做主才是。既阿舅家的家将为着咱们付出了那么多条性命,咱们就更应该珍重自身。无论阿弟如何……咱们和阿娘,都要好生活着才是。”谢寒尽平日里言行举止,尽在规矩之中,于三姐妹之中并不显眼,可是现下却双目锐利,颇有些担当,“且,阿弟也未必就会没命。刘阿婆不是说了,她们村子里也是有大夫的,咱们快些动手,将阿娘和阿弟都搬到牛车上才是。”
谢云屏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满目绝望和哀伤,并无一丝担当的母亲,只沉默了片刻,就立刻点头道:“是,寒尽说的是。”眼下,已经有那么多人为她们丧命,她们不该不珍惜自己,不该为着那位阿爹……兀自伤怀。
然后她就转头去请刘婆子和乳母小柳氏一同帮忙,将江氏一齐架上了牛车。
刘婆子和小柳氏见终于有人能做主,同时松了口气,然后就手脚麻利的扶着江氏和几个小娘子上了牛车。
刘婆子和自家汉子并不进去牛车里头,而是坐在外头赶着牛车。
小柳氏进了牛车车厢里头,却是即可就脱了外头的大衣裳,伸手就想去接江氏怀里的孩子:“娘子,快把小郎君给奴,奴身上还有些奶水,或可喂一喂小郎君,也让小郎君有力气挨过这场高热。”
江氏却是紧紧搂着怀中的婴孩,喃喃道:“不、不,我儿就要死了,我知道,他怨我,怨我为何这般软弱,被那贱人一激,就带着他出了城,怨我为何身子不如不济,竟是不能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害他被若锦短视自私,竟是连他这个骨肉同胞都不顾,就为了那些钱财舍了他……”
谢若锦一张俏脸铁青,却甚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氏还在继续哭:“我知道,他定是怨极了我,恨极了我,这才要走。罢罢罢,这世上如此艰难,你又有着这般不成器的阿娘,和那样的阿爹,你若当真嫌活着太苦太累,那……便去罢。”
江氏动作轻柔的将婴孩从湿.润的襁褓中取出,放在了一块干燥的皮子上,就开始盯着那婴孩看。
牛车里的其余人也都呆呆的看着那个气息越发平缓、平缓到接近于无的婴孩。
到了最后,婴孩的小胸膛,当真丝毫的起伏都没有了。
江氏怔怔的看着自己盼了那么久的儿子,掩唇,就要嚎啕大哭。
车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下意识的要开始哭。
然后天空中就是“轰隆轰隆”接连三道响雷。
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劈裂开。
“哇——”
那皮子上躺着的小婴孩,突然就哭了起来,那双自出生后一直紧闭的双眼,第一次睁了开来。
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干净明亮,夺目灿烂。
江氏捂着嘴,突然就扑了上去,将那婴孩紧紧的抱了起来,喃喃道:“我的儿,你还是舍不得阿娘的,是不是,是不是?我儿放心,阿娘此生,定会倾尽所有,让我儿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