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送荣石出营地,荣石很轻快:“别送了,走了。”他挥挥手,头也不回走出军营。方孟韦目送他离开,在原地站了许久。
荣石的确没地方可去。昆明机场附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来的时候是贿赂了一辆军用卡车,跟着一车帆布来的。离开就没那么容易,怎么也得等明天。不过他白天进军营的时候看见军营外面有人露宿,还不少。
还行,他想,有个作伴的。
方孟韦在床上靠墙抱腿坐着。他尽量团成一团,额头搁在膝盖上。荣石身上……非常热,热度还残留在他的手上,皮肤上,心上。方孟韦根本睡不着,荣石的热度让他更加的冷。
方孟韦爬起来,把床上的毯子被子卷在一起,套上外套靴子,出了门。天上有月亮,月色清清亮亮,究竟太高太远。他悄悄从高级军官的营房后面翻出去,路上遇到铁荆棘稍微麻烦了一下,不过他好歹是三青团出身,抱着被子毯子也有惊无险。飞机场外面一直有人露宿,方孟韦知道,这些人是昆明大学的教授学者,在这里静坐要求见龙云,要求分发粮食给学生们。方孟韦潜行出军营的警戒范围,抱着被子狂奔起来。露宿的人大概也不敢明目张胆燃篝火,怕引来鬼子飞机。方孟韦摸黑拉住一人,轻声叫:“荣石?”
那人吃惊:“啊?”
“抱歉。”
方孟韦弯腰低头去看每一个睡在草地里的人脸,问一问:“荣石?”
昆明六月底昼夜温差依旧大,何况在野地里,如果赶上下夜雨,更要命。方孟韦很焦急,越走越接近露宿人群的中心,他突然听见有笑声。
……荣石。
方孟韦抱着被子走过去,荣石穿着破长袍,揣着手盘腿坐在草地上。其实很冷,他瑟缩着,却依旧谈笑自若,和一个挺斯文的教授一起聊天,竟然聊哲学。
他真是打算露天席地这么过一晚上。方孟韦抱着被子走过去,轻轻道:“荣石?”
荣石转过头来,看见夤夜清月下的方孟韦,愣住了。
“这个……给你。”方孟韦把被子毯子一股脑塞给荣石,荣石稀里糊涂接住,反应过来,一着急忘了口吃:“你傻呀?都给我了你盖什么?还有你出来干什么这大冷天的?你看你手凉的!”
方孟韦抿着嘴,也不解释,转身就走。荣石连忙起来,盘腿坐了半天腿麻,又跌了回去,就看见方孟韦一个轻快跑走清瘦的背影。
还真跟一只鹿一样。
方孟韦是真有盖的,荣石的貂。他缩在貂里,就会觉得温暖安全。当年他裹着貂在被轰炸的上海到处找哥哥;裹着貂从上海逃到重庆,迎脸看见父亲的“红颜知己”;裹着貂光着脚在重庆的石板路上跑,去追愤而离家的长兄。这件貂是方孟韦的盔甲和战袍,天地那么大,大约只有这件大衣里小小的空间是真正属于他的。
方孟韦睡不着,裹着貂坐在床上往窗外看。二百五,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上海,炮火连天的上海。
荣石也没睡着。他把被子借给一个上年纪的教授,自己裹着毯子,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不是满月,是锐利得勾魂夺魄的下弦月。荣石抬头看着,自言自语柔声问道:“我摘到你了么?”
两情相悦,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报备一些事情
文章写到这里,我觉得很有必要和大家报备一些事情,比如说关于我对方孟韦和荣石的一些设定。
刘和平先生《北平无战事》写得精彩至极,每次阅读都很有心得。他老人家对民国的历史与人性了解至深,一词一句信手拈来,各路人马勾心斗角写得酣畅淋漓。每次看到方孟韦,都觉得真有那么个人,站在厚重的历史后面,深邃地凝望过来。李熏然拿着那张照片的感觉,就是我看《北平无战事》原著的感觉。
刘先生对方孟韦的设定借曾可达之口说出来,即是大闹五人小组的时候。我当时只觉得很可怕,就是方孟韦很可怕。
刘先生给他的履历:
1925年出生
十六岁在三青团总部——1941年
十九岁到了中央党部——1944年
刘先生原著是方孟韦到了北平直接调入三青团做到书记长,那应该是45年之后。我比较私心,提前一年让他做到了书记长。毕竟十九和二十……差别也不是很大。
至于为什么设定方孟韦是cc系的人……(注意,方孟韦cc系,我并没有说三青团是cc系)。其实这也不能全算是我的私设,蒋介石用“反共”做号召夺权成功打跑汪精卫那一系之后陈氏兄弟掌管中央党部,中统是哪里呢,就是中央党部的下设机构,也就是后面改名的“党通局”。耳熟吧,徐铁英天天满嘴的中央党部一口一个的党通局。大家都知道国民党内部派系斗争起来多残酷,我推测徐铁英对方孟韦一直很容忍没有大动作很大原因就是方孟韦和他没有直接的权利冲突,我本人更加希望方孟韦所处的环境相对能风平浪静一点。后面还会涉及一点太子党政学系cc系宋孔系的撕扯,但不会很多,毕竟我是水平有限,和刘和平先生实在没法比。
再者大家可以百度一下三青团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好消息是,根据我在图书馆翻到的资料,“书记长”这个职务一般只管党务不管政务,而且被建丰同志一折腾三青团势力权力都下滑。要不然,《情寄》大概没法写下去了,大家大概也猜到了荣石是个什么身份了。
1947年三青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