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孙氏这边看中了杨义府,她自以为早间一番动作甚为隐蔽,却不晓得杨家百年世家,杨义府又是族中顶尖的人才,从小不晓得被多少长辈相看过,那几句话一问,他立刻就听出了蹊跷。
他身在清鸣书院,钱迈又是掌院,自然不能得罪。只他的婚事并不是只系于一人一家,族中早有打算。
此番出来求学,杨义府被反复叮嘱,婚姻之事若有问及的,只往家中推,不能给任何答复。
杨义府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学,哪怕没有得吩咐,心中对将来的婚姻也一样有极高的要求。即便没有家中叮咛,他也并不打算早早定亲,毕竟只要将来能入个二甲这可能性极大,未来的岳家立刻便能跃上数个台阶。
蓟县太虽也有几个大家族,可与京城相比,其差别何止一天一地。
他不是郑时修那样的小门小户出身,以为得中了进士,便万事大吉了,他将来可是要入政事堂的!
钱迈虽是大儒,从前在朝最高也不过做到集贤院校理,连个学士都没混上,真做了他家女婿,最多也就帮着把一把科考题,入官以后,实在出不了什么力。
更何况他现在早已辞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清鸣书院掌院而已,在蓟县此地也许有几分影响,可一旦入了京城,比之参知政事,比之枢密使,比之封疆大吏又如何?
若是能有一个得力的岳家,他将来的仕途会顺利不止一筹。对于士子来说,婚姻一贯是一桩待价而沽的交易,终身只有一次,买定离手,决不能草率。
这样的话,杨义府自然是不能说,也不能露出丝毫端倪。刚搬进钱府的时候,他便已经着人打听过这一府的情况,此刻想来,很快就明白是为哪一个看的,心中计算一回,立时就有了主意。
士子三十成亲都不为太晚,可女子一旦过了二十,若不是宰相之女,已是难觅亲事。
钱家适婚的女子只有一名,今年就要十六了。
自这日起,他便不再出头,有什么事情,只把郑时修推出去,每日韬光养晦,除却并不乱走一步,也不多说一句话。
杨义府未雨绸缪,钱迈却是并未察觉,可他多年教书,眼光自然比起老妻要来得毒辣,看中顾延章并不仅止于他的才学,一样喜欢他的人品,当真是一心一意想促成这样一桩亲事。
他早前已经拜托柳伯山帮忙问询,谁晓得对方因有急事,匆匆去了京城,也未来得及告知自己。钱迈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等,便嘱咐钱孙氏去一趟柳宅,寻那柳林氏帮着打听。
钱孙氏虽然心中另有打算,却不会在这等事情上跟丈夫别苗头,钱、柳两府多年相交,她明白柳家持家严谨,柳林氏口风严密,绝不会出去乱说,便径直寻了上门。
柳林氏一口便答应下来。
没两天,正巧季清菱病体康愈,跟着顾延章一同上门致谢,柳林氏趁此机会,旁敲侧击问了几句。
顾延章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对这些问题格外敏感,脱口便肯定道:“家中早定了亲,只有些原因,需得回了延州才能昭示。”他恳言道,“师娘,我父母皆已不在,若是将来成亲,还需您同先生帮着成一回六礼。”
他嘴上这样说,目光不由自主便望向了正在里间,那一处,季清菱正同柳家的一位姑娘说着话。
顾延章行事做派实在是极为讨人喜欢,他做柳伯山的学生,尊师重道发自内心,对柳林氏也是一般的亲近。关系是处出来的,他这样的态度,无论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欢喜来。
柳林氏听了,果然十分欣慰,觉得丈夫这个学生没有白收。她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能帮上喜欢的晚辈忙,比收到仪礼还要开心许多倍,连连点头道:“你且放心,这事你不找我,我还要生气。”
她循着顾延章的眼神往过去,瞧见季清菱侧着头跟自家孙女在玩九连环,神色十分认真郑重,忍不住便笑道,“你这妹妹着实惹人喜欢,若是没有合适的夫家,我做主帮着说一个吧。”
她本是出自好意,毕竟季清菱父母双亡,只有这一个哥哥,顾延章出头还有好几年要等,将来年岁少不得就上去了。这种事情,若不是她当真把顾氏兄妹当成了自家人,绝不会揽在身上。
顾延章开始还看着季清菱,嘴角含笑,等听得这一句,几乎吓出一身冷汗,他双足一阵发软,连忙道:“我家妹妹早有了人家,只是有些隐情,待回了延州,一并要麻烦师娘帮忙!”
柳林氏应了,倒觉得有几分惋惜,笑道:“好人总是订得早,我还想着难得有这样整齐的小姑娘,想说与我娘家侄儿”
哪怕顾延章再尊师重道,此刻心中也要骂娘了,他捏一把汗道,陪一回笑,总算把此事应付了过去。
柳林氏得了答复,本要同钱孙氏说明白,不巧对方忽然有事去了一趟临县,许久不见踪影,只得权且将此事放下。
季清菱无知无觉,自顾自同柳家的小姑娘打起交道来。对方比她年长三岁,闺名沐禾,已经定了亲,明年便要出嫁,性格十分温柔。两人一拍即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倒像是上辈子有交情一般,还没分开,已经约好下一回相见。
顾延章见她找了伴,也十分开心,他毕竟要,不能时时陪着,总觉得小家伙一人在家,会自找许多事情,每日埋首在书堆里,难免费心费力,若是有一二同龄人拉着交往一回,好歹也能多出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