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娘盯着萧弦望了一会儿,而后一脸惋惜道:“哎哟,这说来话长啦,你可晓得八年前那个……”
14、第十四折 顾左言他
李淙立在院子里,弯身倾下最后一桶清水,总算把缸洗净,用布巾抹干后立起,而后转身将架子上晾着的芥菜收下几棵来放进木盆,撒上盐撑着手臂揉匀,一层层铺进缸里。
缸不算太大,还没半人高,因此还未开春,大半缸腌菜就已吃了个干净,现在这时候地里的菜还没来得及接济上来,大概还要腌两缸才够吃。
年年冬天都腌都吃的东西,做惯了手脚哪能不利索,李淙一手扶着木盆摁着芥菜搓弄,边揉边码,一顺排一顺排过去,等最后一棵裹着盐粒的菜按进去,缸里也满了,然后压上石头就算成了。
李淙抬着一缸腌好的菜进了屋子,搬到角落里放好。拍了拍手,开始琢磨中午的吃食。只是他才想了没一会儿,思绪就被里屋传来的一老一少的人声给打断了。
里屋没门,只拉了张帘子遮着,萧弦和沈大娘的对话清晰可闻,李淙无需凝神便能听见沈大娘唠唠叨叨说着媳妇什么的,他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声,想是年前王媒婆带着村里的老姑娘东妹和寡妇春花来说亲,着实把她给恼着了,若不是东妹和春花过年都去了邻村探亲至今未归,沈大娘定得在他耳边从年前叨念到年后,生怕他点了头,自此跳进那东妹还是啥春花的火坑里懊悔一世了。沈大娘的好心他懂,可那完全是多虑,想他现下这副模样……哪还有心思顾虑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李家已垮,遭逢巨变时已然身心具颓,不知剩他一个救来还能作甚?楷行道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好坏也要给李家留下这一脉香火。自己虽在牢里头,也知这昔日的三弟为了使他脱罪日夜奔走,穷尽办法才得保他圣威之下苟且偷生,若再要寻死,罔顾挚友一番心意。
楷行的弦外之音也不是听不出。宦海浮沉,翻船都是常有的事,哪有不湿身的道理,反之东山再起也是举不胜举。可皇城闹了这许多年,萧墙之乱现下仍旧风风雨雨,整整六载,为家中平反的心思就算再如何强烈,也该磨得不剩多少了,于是他李淙活着的意义,竟只剩下香火了么?
靠他自己似乎有点悬。认了个弟弟,可也算延枝散叶了?李淙心中这般打趣,听见里头响起曲弦泠泠弱弱极力争辩的嗓音,自己也跟着点头,他确实只是弟弟,不是什么媳妇。李淙心下思忖着,老人家认起死理来堪比牛犟,曲弦的事儿以后得寻个机会好好说清楚才行。
里屋的对话絮絮叨叨地继续着,李淙摇头不打算再理会,出门去喂了鸡,返身回来又听到沈大娘似乎说起了牌位什么的,惊觉早上起来竟忘了上香,于是快步至桌案跟前抽了三根香出来,见牌位上沾了灰尘,又搁下香取了布巾去擦。
李淙细细擦拭着无名的牌位,突地有些明白为何父亲眉间积着的郁气至死都未曾散去。伴君如伴虎,心如明镜的父亲或许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只是满门皆诛,曝尸荒野,别说坟了,连牌位上的名姓都不得刻,还谈什么香火。
李淙放好牌位,拿起案边的香打算去灶台上引火点燃,才刚转过身,就听见屋子里的话头被引到了他一直不愿提及的事情上去,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李淙脚下顿了一顿,神色猛地一凛,也没多想,旋身跨进里屋撩开帘子问道:“小弦,中午吃面成么?”
萧弦听到兴头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沈大娘等她解惑,未料被李淙这么一岔,沈大娘转头唤了声“阿淙来了”,大概是人老了记性差,等转回来的时候竟忘了那茬,只住了嘴呵呵地笑着,不再说下去了。
萧弦心里打了个突,不信会这般的巧。他抬头望了一眼李淙,李淙明明在问话,却很奇怪的没有看他,垂着眼睑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
萧弦皱了下眉。李淙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往门口一站,唇角微微地抿着,既不发怒也不怎的,可萧弦莫名地觉得他就是不高兴了。
心里突然有了罪恶感。无论如何,李淙对自己的好是真。萧弦二十多岁的人了,从小到大人情冷暖尝过不少,谁真心谁假意多少也看得出来。李淙瞒了这么多隐情不让他知道,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只是哥哥而已,还失散了那么多年,没有义务什么都说的。他既然选择信了,便信到底,这才符合他的脾气。而且自己在背后议人长短向第三人套话也不应该。如若不闻不问于他才是最乐见的事,那他何必去挑破这层纱。
“好啊,吃面。”屋子里的三人僵了一会儿,萧弦抬头冲李淙笑嘻嘻地喊了一声。
李淙没应声,放下帘子走开了,沈大娘听了这话,笑得眼睛都没了缝,没了牙的瘪嘴动了动道:“你孩子有口福呀,阿淙擀的面可好吃了,哎哟,大娘回屋去给你们煮毛豆,等着!”沈大娘说罢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拍拍萧弦的肩膀,挎着一篮子豆壳和一瓷碗剥好的豆子也出去了,把萧弦一个人傻愣愣地留在了原地。
李淙进了灶间,上了香回来后把药拿下灶倒进碗里等着放凉,而后热了鸡汤开始揉面,面团擀至削薄圆片,用擀面杖卷起成条,抽了擀面杖出来快刀切成细丝,下至滚烫的鸡汤里头煮至翻腾,盖上锅盖闷一小会儿便能起锅。
晌午的餐饭还是萧弦和李淙两人一起吃的,沈大娘送了水煮毛豆过来就走了,李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