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忙,电话,文件,会议,他有时候深夜才回来,轻手轻脚洗了澡,轻手轻脚上床——对他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我们很少说话,他在楼上的书房有很多书,我可以随意拿来看。我像是在整天整天地看书,其实,如果他在旁边,我看书是看不进去的。
我的日子并不难过,我甚至是舒适的,但是我并不安心,我像是小学时候放了学去同学家里玩,玩得开心,但是总是不经意地看窗户,因为外面天已经黑了,罪恶感让人不安。
我想大概很久之后,我都会记得这段日子。<
四月十三,早上一直在刮风。他抓了我去跑步,下山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很小的毛毛雨,沾在脸上才感觉到的那种。走着走着,他忽然把我拉过去,裹进他风衣里。
他把手搂在我肩膀上,笑了起来,说:“这个高度刚好。”
我其实不很介意身高,虽然我只有一米七五。但是大概是那时候的气氛太好,我解释了一句:“我爸有一米七七,但是我妈只有一米六。”
他挑了挑眉毛,很是高傲地说:“我爷爷有一米九。”
我没有接他的话。
四月十四日,我离开了他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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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李祝融不会放我回r大。
事实上他也没有放。但是四月十四是他儿子的生日,大概是他儿子告了黑状,把李家老爷子请了过来。
李老爷子驾到的时候我正在花园里,忽然后面传来不少人的脚步声,我回头就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穿着中山装,个子很高,眼神复杂但严厉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总结起来大概只有一句话:这个叫许煦的家伙怎么还没死?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如果我死了,第一个放鞭炮的就是他。
李老爷子自始至终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虫子一样,吩咐他旁边跟着的人把我赶出去,袁海不在,李祝融放在别墅里的人也没什么主心骨,就让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李祝融的儿子,一直站在客厅,抱着手臂,平静地看着我。
这小孩是个人精,很喜欢记仇。当时在玛莎庄园的时候我逗他玩,做了菜故意不叫他吃,后来哄了他一天他都不肯吃。
他不喜欢我,但也不想我死。李家的人就是这一点强,他们很会权衡孰轻孰重,冷静得简直不像人。所以不擅长谈感情。以前听到郑野狐讲李老爷子的fēng_liú外史,说他和一个俄罗斯女人结了婚,不到三个月就把别人气回去了。九个月之后,那女人托人给他送来一个小婴儿,就是李祝融的父亲。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还和他讲道理,说他对李祝融的教育有问题,说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李祝融才会这样冷漠……
我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自以为自己是在摆事实讲道理,能折服别人。结果不到半个月,我被r大劝退,
副校长说:你骚扰自己家教的男学生,别人还是未成年,好在对方不准备追究法律责任了,只要你在全校张贴公告道歉,然后退学就行了。
到那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人,他不会和你讲道理,因为他连话都懒得和你说。他只要一个事实砸下来,你就一败涂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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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了r大,我回去的时候是上课时间,我的房子里还很干净,我懒得搞卫生,直接趴在了床上。
忽然想起来,沈宛宜曾经在电话里托我去看一看她当年的博士导师。
接到沈宛宜的电话是在四月十号左右,那时候李祝融刚把手机还给我,不到半个小时就接到沈宛宜电话,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从我到了r大也不联系她一直骂到我现在才三十岁为什么就颓得没了人形,然后她问我在干嘛,我说在看花。
她当即就反应过来:“你现在和李祝融呆在一起?”
我说没呆在一起,我们住在一起。
她愣了一下,说:“那是好事啊。”
她和小幺对我和李祝融的事看法不同,小幺的观点一直是要我死扛到底,她反而常常劝我看开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关键是享受现在。
这次她又劝我,说:“许煦,你别钻牛角尖。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呢?两个人都好好的,没少胳膊少腿,就别瞎折腾了。凑在一起好好过吧。人一辈子就那么点日子,能好好过一天是一天。有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你。他也活着,你也活着,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你逞什么强呢,李祝融找到你之前,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在c大呆了十年,去后山看过一次花吗?”
她是南方人,然而在俞铮死了很多年之后,她开始不自觉地模仿俞铮用北方人的语气说话,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她说:“你去问问林佑栖,要是他能和你换一换处境,他少活十年都愿意。”
她的话,我最终还是没能听进去。
我想,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比活着重要的。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你活着我也活着所以我们就在一起的故事。
就好像,总有一个人,你曾经爱他爱得可以去死,最终却也不能陪他到白头。
17、第 17 章
第一个发现我回来了的人,是小白。
我回到r大的时候大概是上午,我在床上趴到中午,起来把地拖了,觉得有点饿,决定下楼去买菜。
我是忽然被李祝融带回家去的,家里的东西都没动,冰箱里还有两根蔫了的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