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敢於直言。」严靖和冷冷道。
这许多年来,便是傅子桓也不会这样当面说他,已故的严大帅对独子向来宠溺,纵使责备教诲,也是带著几分拿他没办法的无可奈何;从不曾有人脸上尚带著笑意,却毫不踌躇地直指他的错处。
不只是个棘手人物,连胆子都这般大,全然看不出戏台上的娇媚,也不似一般的小戏子乖巧听话;这人换了衣装,居然连性子也一并改了,当真是叫人吃惊。傅子桓究竟是看上成凤卿何处,严靖和百思不解,如今心底却有了个似模似样的答案。
想来……傅子桓便是看上成凤卿这份与常人不同之处吧。
傅子桓自幼便最爱那些新奇的西洋物事,更喜欢旁人没有而自己独一份的东西,当时便隐有几分徵兆,却没想到他会喜爱一个戏子,竟到了要忤逆老父的地步。严靖和并没有棒打鸳鸯的心思,只是如今瞧著成凤卿,那股不祥的预感却愈发强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为什麽。
又静默良久,严靖和终究道:「你俩的事情我管不著,也不会管,只是……若叫我得知你一念之差,做下什麽糊涂事……他狠不下手,我自替你们了断。」
成凤卿这会倒是不再笑了,只是微微颔首,彷佛同意了一般。严靖和便不再多话,扬声让徐景同进来送客,自己喝了口已凉的冷茶,心中说不清究竟是什麽滋味,既是茫然,又是不解。
如今看来,这成凤卿虽是个不同於旁人的,脸也长得好看,但实则没有更多出挑之处了,傅子桓若不是叫人下了蛊,何必耽溺至此,甚至不惜委身於一介下九流的戏子。严靖和思及此处,忽然想到什麽,神情却变得有几分古怪。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做此想法,又忍不住去想,若是徐景同与自己,是否也会有那样的……
「……大帅,那成凤卿已走了。」
徐景同的声音响起,霎时令严靖和吃了一惊,望向站在面前的对方,一时之间却有了几分不自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麽,有些羞耻又隐隐烦躁;过了一会,严靖和沉著脸,吩咐道:「我去书房,若是有人上门,便说不见。」
「是。」
虽他举止同以往有异,但徐景同却没有多问,彷佛毫不好奇一般,脸上仍是那副惯有的顺从神情。不知为何,严靖和看著徐景同那副模样,却愈发地焦躁了。
☆、繁华落尽 七
七、
近来大帅的性子却是愈发的古怪了。
早先脾气好了些,但也不过好了一阵子,就又回到了那副喜怒难测的模样,仔细想来,却是在见过那成凤卿之後才如此。徐景同知晓傅子桓同成凤卿早有瓜葛,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成凤卿究竟是说了些什麽,才让严靖和这般地不快。
想归想,徐景同表面上仍做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模样,老老实实地侍候著主子。
这一日,严靖和因军务上有些许事宜,便乘上了汽车,带著徐景同前去拜会吴子玉。这吴子玉在直系派阀中亦是个重要人物,曹大帅以降,便以他最是位高权重,以辈份而言亦是不能轻忽,因此纵是严靖和偶有轻狂之举,也不敢在其面前放肆。
自年节过去以来,徐景同已跟随严靖和数次来到吴府,对此人亦不陌生。因是在别人府中,端茶倒水的杂事自不必他做,徐景同便如以往一般,负手立於严靖和身後。
如今是太平时期,先前那场战争方才过去不久,正是个需要休养生息的时机,两人由此打开了话匣子,对时下政局做了一番点评;徐景同听著吴大帅同严靖和的谈话,听了半天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发著呆,分神想著稍後回府需得处理的事宜。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茶盏都换过了几轮,吴子玉终於停下话头,笑著道:「说起来,倒有一件事忘了提。」
严靖和态度恭敬,「世伯请说。」
「令尊逝世前,曾向我提过你与小女的亲事。当时尚未给出答覆,令尊便已经过世了,如今旧话重提,世侄你又是怎麽看的?」吴子玉微笑著捻了捻胡须,看起来浑然不像是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军阀,倒像是个随处可见的慈祥老人。
严靖和微微一怔,「此事,我爹从前亦是说过的,只是……」
吴子玉不以为忤,「无妨,不必拘泥,直说便是。」
「小侄如今初出茅庐,尚未做出一番事业,此时也还不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严靖和语气委婉地道。
吴子玉只是笑,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世侄太过自谦了,你虽说是子承父业,待人处事上还欠缺几分火候,不过我瞧你这个督军也是干得极好的,当初同段阀等人的争斗,亦是居功厥伟,如今年少一辈中,便数你最是出挑。」
「世伯过奖了。」严靖和并不居功,语气如常沉稳。
「年前你办的那场宴会,小女也去了,回来之後却说,你并非是个粗莽武夫,竟还是懂得不少学问的。」吴子玉瞧著他,倒似个极有兴趣的模样。
「小侄哪里懂得什麽学问,不过是幼时上过几天学堂,勉强识得几个字罢了。」严靖和谦虚道。
「不如这般罢。」吴子玉提议,「你们还年少,如今便先订亲,待到年底成亲也不嫌晚……世侄你怎麽说?」
严靖和沉默良久,终是道:「便依世伯所言。」
徐景同目瞪口呆,全然没想到,这会仅凭著三言两语,严靖和便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