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皇后依旧笑得灿烂:“嗯?杨四郎,或者我该说,杨四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可知这死字是怎么写的!”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如果换做别人,早就抖霍霍的跪下来磕头求饶。但是对于杨笑澜来说,这还真是个问题。经过那么多时日的学习,她很习惯的就想着,“死”这个字怎么写?她到底会不会写。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那一句杨四娘。
独孤皇后见她愣愣地出神,半天没有声响,脸上也没有丝毫见惯了的惶恐的表情,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死这个字怎么写……呃……”
这杨笑澜话音刚落,她自己便察觉到不对,而独孤皇后终于按捺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倘若此时有他人在场,一定对此万分震惊。从不对任何事物假以辞色,十分善于控制情绪的皇后,竟笑得如此不顾形象。殿外的雨娘依稀听到皇后的笑声,又是诧异又是欣慰。
可惜杨笑澜并不晓得这些,她只知道,这位皇后同志笑起来真是十分好看,千娇百媚百媚千娇之中带着一分放纵和无忌,所谓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莫不如是。被这美妇人一笑,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会不会写字上她对于任何嘲笑都有条件反射性质的抗议。
独孤皇后见杨笑澜撅起了嘴一脸不甘的说道:“笑什么嘛,这个字人家会写,我都抄了好多遍经书了。”又是一阵大笑。这是在撒娇吗?明明她已经揭破她女子的身份,可她全然不在意此,反而纠结于会不会写那个死字。这个孩子,分明和杨俊一般大小,可杨俊,别说是老三,就连最小的杨谅都懂得体察父母的颜色,装得懂事贤德,而这个杨笑澜,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完全浑然天成的痴痴呆呆,让她觉得新鲜有趣。当下故意肃容道:“笑澜不打算为本宫解释一二?”
皇后故意遣走了宫人,只留下两人,分明是有备之举。历史上的独孤皇后和隋文帝堪称二圣,照杨笑澜的观察,估计是皇后提点较多,这杨坚有时看向皇后的眼神,分明是有些惧怕。笑澜一咬牙,跪了下来,沉声道:“笑澜自来大兴,被大兄逼着学文习字,请恕笑澜方才失礼之罪。”
“无怪,笑澜应当知道,本宫指的是什么。”
“此乃母亲大人遗愿,还请皇后殿下恕罪。”
“起来说话。”
“是。”杨笑澜也不将衣服拉好,直直站了起来。如果皇后真如此英明,那必然不甘于只做一个皇后……转念间,一个故事呼之欲出。“皇后想必知道,笑澜乃是庶出,我母亲是江南女子,仰慕父亲又因私自委身于他,空留余恨。母亲从小便希望我是男子,能像父亲一般顶天立地,建立不世功勋。然而自古女子限于闺阁,不管才学如何,能力如何,总被埋没。女子的宿命似乎只是嫁人生子。笑澜不愿如此,母亲也不希望笑澜如此,故而一出生时便改了宗碟,给了笑澜男子的身份。母亲临终时曾对笑澜说,希望笑澜到大兴,随着大兄一起一统河山。笑澜这才千里寻亲,投奔大兄,蒙大兄不弃,授以武艺。若皇后陛下要降罪的话,请降罪笑澜一人吧,此事与大兄无关……”
“好一个兄妹情深啊,如你所说,杨公自然知晓其中乾坤,知而不报已是其罪难恕。难道杨公真想瞒天过海不成?”独孤皇后语气严厉说道。
笑澜听不出喜怒,但直觉今日一定可以顺利过关,又道:“皇后殿下且请息怒。大兄自然知道无法瞒过皇后殿下的法眼。世间女子皆聪颖,鲁钝的怕只有男子罢了。”
“听闻你是毗卢遮那师父的徒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许是毗卢遮那师父见笑澜有些慧根,便收了笑澜做关门弟子,笑澜记得毗卢遮那师父曾说,要笑澜以杀止杀。”
“毗卢遮那师父也知你的身份?”
“是,师父乃是佛陀转世,自然知晓。”
独孤皇后凝视杨笑澜良久,这少年不慌张不惶恐,一如救她时那般淡定,她突然想起这少年与刺客打斗时也不忘反驳对方,说她不是妖妇。朝中大臣对她的看法,她心如明镜,他们怕她。她自小熟读史书,通军事晓政务,可因是女子的关系,终不免要嫁给一个男子。若非如此,现如今这金銮殿上的……“一统河山?令堂真如此说?”
“是,笑澜不敢欺瞒皇后。依笑澜所见,陈朝国主荒淫无道,沉迷享乐,又仗着长江天堑,自以为安枕无忧,不出四年,我朝必可攻入建康……”
“笑澜请讲……”
“然则,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魏晋以来门阀势力日盛,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很多有用的人才就此埋没。若能采用一种制度,使得寒门中人也能为朝廷效力。”
独孤皇后眼睛一亮,道:“那该采用何种制度呢?”
“科举。每地每年保荐推举几人参与科考,考那些人的德行、政务与文采,提倡读书人以诗赋获取功名,又能鼓励寒门读书才有出路。人才是第一生产力!”
“好一个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杨笑澜啊杨笑澜,有如此见解,巾帼怎逊于须眉。”这高门士族又是世袭又是互相推举,这些年来势力只增不减,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杨坚和独孤皇后实在头痛。笑澜此法虽不够完善,但确是动摇门阀势力的根本之举。独孤皇后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她还能给她更多的惊喜嘛!“笑澜敞着衣服,不嫌冷么若是着了凉,怕杨公又要一番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