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叹了口气,“呆子,只因你体内尚有一丝星染之气,自然能与我产生联系。”
炼缺惊疑道,“这又是何故?”
“我如何会知道,星染做事向来让人摸不透,等你以后见着星染了,问他便是了……”
墨云华静立在旁看着炼缺兀自在那挤眉弄眼,一惊一乍,失了魂般,冷喝道,“炼儿,为师与你说话,你却魂不守舍眼神飘忽?越大越不知礼仪规矩了!”
炼缺经这一喝骂醒了神,连忙撇过知微,老实望着墨云华,见墨云华满脸不悦,双眸冰冷,一副雷霆之势,心底竟生出丝忌惮。
他与墨云华相伴这么多年,虽知墨云华性情冷清,脾气却不暴躁,极少动怒,这回怕是真的被惹恼了,才会三番两次的出言训斥自己,怯生生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原本没想那许多,只想着友人十几年不见,一高兴便喝了些酒,以后……以后再不敢这样胡作非为……师父莫生气了。”
这时,紫微峰上飞来一位女修,向墨云华道明了来意,便将沉睡着的朱志凌带走了。峰顶剩下师徒二人,墨云华冷声道,“随我回去!”便头也不回独自踏入虚空,一转眼不见了身影。
炼缺绷着的心在那一瞬间松了下来,继而又涌出一段怅然——这还是墨云华头一回撇了他独自离去,虽然紫薇峰离止水峰很近,可是……
——“看来师父这回是真动怒了。”
炼缺满脸失落,不再去理会知微的幸灾乐祸,却闻虚空之中飘来墨云华的薄怒声,“还不过来?!”他心头又是一喜,急匆匆御空前去了止水峰。
墨云华立在峰顶等着炼缺,脸上的怒气还未淡去。炼缺追到跟前央声道,“师父莫气恼了,是弟子不对,这就去闭门思过……”
墨云华挥挥手,“没有为师吩咐,不得出来。”
遣了炼缺,墨云华独自坐在莲池边暗自恼怒。他昨夜抚琴到天明,感知到炼缺与一名女子离开了山峰彻夜未归,便踏出虚空想要寻找。当他望见炼缺与朱志凌毫不在意醉卧在那日选中的山峰之上形色暧昧时,心里莫名腾起一股怒火。
这些年,他一直耳提面命,告诫炼缺要戒情戒欲,莫让情念牵绊影响了心性,可炼缺却左耳进右耳出,任着性子驱策,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恣意姿态,让他十分恼怒。只是炼缺这般天性,他也不是头回得知,耐心教诲便是,他却不知自己今日为何控制不住怒火将炼缺大肆痛喝了一番。
这么多年,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心平如水,无论遇上何事都能淡然处之,此刻才恍然发觉自己面对炼缺时却屡屡控制不住,忍不住生出来颓意。
他心境起伏颇大,昨夜一夜抚琴也无甚用处,只好独自坐在莲池自省。
炼缺抄完经书已过子时,见墨云华还未回房,施施然走出洞府。
月色正好,墨云华端坐在莲池边如同一尊玉像,孤清淡寂,似幻似真。炼缺拿不准墨云华此刻的心绪,只站在远处怯怯唤了声师父。墨云华蓦然回眸,怔忡之时眉间那一点朱红竟染上了愁霜,炼缺望着有些呆了,直到墨云华唤他同坐才醒过神来,随即走过去相伴坐下,并不敢吭声。
师徒二人各负心思望着莲池中的冰莲愣神,当下无声,暗流迷转游走在二人之间,悸动斐然。止水峰相伴二十多年,炼缺对墨云华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如数家珍,甚至连属于墨云华的那一抹清冽淡静的体香也能敏锐分辨。此刻,他的心绪迷失在墨云华浮动的气息之中,已是醺醺然。
月辉薄凉,离得这样近,如同心靠在心上,炼缺臆想着自己的心熨帖着墨云华心上的那一段淡静,只觉得美妙至极。这种清静自在的感觉是同任何人在一块都不能获取的,只有墨云华,只有这个人能给他的内心带来这样的安宁,顺而忘却一切忧愁与不快。
良久,墨云华打破寂静,轻声问道,“经书都抄完了?”
“嗯。”
“可有体会?”
“大致有些。”
墨云华谆谆教诲道,“炼儿,你需知道,大道三千,并无取巧之捷径,若要成就真身,必定有所弃才能有所得,历经艰辛亦在所不辞。人生而静,天之性也。达于道者,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其情。追求性之真静便是无为清静之道的唯一法门,虽然并不一定是最契合你的,可你既然选择了此道,入了上清门,便是命中注定要依此道获得真要,万万不能随意忘身舍道,入了迷途。若生了儿女情长触犯门规,门中绝不会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