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和所说的“那种地方”,指的就是黎昕打工的酒吧。白天生意萧条,赚不了多少钱,晚上却生意火爆,就算他只是端盘子的侍者,也能拿到不少小费,而他则需要钱──在酒吧打工赚钱,一个月前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晃了晃脑袋,黎昕觉得头又有一点痛。如果看得仔细一些就能发现,少年左耳後靠近发际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疤。如果让专家来看,就能知道这是一处枪伤──一处本该致命的,伤及後脑的枪伤。
阿和目送著阿昕直到那挺拔却瘦弱的身躯离开视线,这才“嘁”了一声,又把黄脑袋缩回了门里。虽然对那刚搬来一个月的漂亮邻居有所担忧,但是住在这个地方的人,谁又能真的帮得上谁呢?说不定昨天还是邻居,隔了一个晚上,隔壁的人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从此天大地大再不得见,就算是想关心,也是有心无力。
离开了暂住的小弄堂,黎昕驻足在一个红绿灯旁的报刊亭,花了一块钱买了一份本地的报纸,眼见信号灯由红转绿,连忙匆匆将报纸塞进背包,随著人群过了马路,彻底离开了那阴暗的贫民区,踏入了a市夜晚的花花世界。
酒吧後门,黎昕听著里头隐约可闻的音乐声,稍稍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拉开了门,瞬间那音乐震耳欲聋地蹿入黎昕原本就隐隐作痛的脑袋里,令他那精致的脸上瞬间惨白。
揉著太阳穴,黎昕咬著牙朝著二楼的更衣室走去,不料刚到二楼就被人拽住胳膊朝著反方向走去。
一瞬间的浑身僵硬在黎昕看清拽著自己的人的时候放松下来:“经理……”
“脸白得跟鬼一样,是不是头又疼了?”拽著人进了办公室摔上门,这才隔绝了外头的鬼哭狼嚎声,酒吧的经理卓洋,亦是这间酒吧的老板之一,看著黎昕难看的脸色问。
“还好,就是刚进来的时候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黎昕摇头,没有外头的魔音穿耳,他是真的好多了。
“得了,别逞强了,你要是在店里倒下去一睡不醒了,这工伤我可负担不起。”卓洋倒了杯水递给黎昕,“你还是在我办公室多坐一会儿,一会儿适应了再出去吧。真不舒服今晚就回家去。我先出去照看著了,一会儿你自己看著办。”说完就留下黎昕一个人离开了。
黎昕知道这位卓经理是个不错的人,否则一个月前也不会看他可怜留他在这间酒吧里做白天的招待,也不会因为他需要钱而允许他来做夜班。毕竟依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合在嘈杂的酒吧里工作。就像卓洋说的,他要是倒下去了,就很有可能一睡不醒了。
思及这具身体的现状,黎昕不禁微微苦笑──一个月前他在医院里醒来,被告知因为半年前的一场针对他人的暗杀,波及了当时在路上无辜经过的他,致使他後脑受了枪伤,经过手术虽然取出了子弹却被诊断为植物人已经躺了整整半年了。
半年前的那场暗杀……黎昕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缩。那个时候他刚从某个宴会上出来,坐在他专属的豪华座驾上打道回府。接下来的事情在他的记忆中就仿佛慢动作的回放,就连那颗穿过他故意打开的车窗嵌入他眉心的子弹的运行轨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反倒是本该有的钻心剜骨的剧痛却已经不记得了。
生命流逝的时候,他并不痛苦,只是有些遗憾,有些难过,有些茫然,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那时候的他,还不是黎昕,而是尉迟家被收养的大少爷,尉迟晞。
濒临死亡的他自然也不知道,有无辜的路人会被那场针对他的暗杀所波及,然而却也恰恰是这个无辜受难的少年会是他仅存的一线生机。
半年时间过去,医生护士都以为他醒不过来了,再加上他父母双亡,存款也用尽,医院本来就要撤除器械任他去死了,却不想他却突然间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但即使“及时”地醒了过来,也免不了因为拖欠医疗费而被赶出医院。
如今他身无分文,但人身在世总要吃饭穿衣,还要定期买些便宜的药品来对付这後脑的枪伤後遗症,虽然凭借他如今微薄的收入根本买不到好药也根治不了这伤,却也聊胜於无。在这个陌生而年轻的躯体中醒过来的时候,尉迟晞,或是说黎昕不止一次感激上苍──哪怕一生平穷困苦,哪怕终有一天会因病痛而逝去,可是这才是普通人该有的人生,不是吗?在那样乱离怪神,说出来将骇人听闻的情况之下死而复生,他不想再死一次,他想要活著,借著“黎昕”这个孑然一身没有任何牵挂的身份,真正地为自己活一回。
抬手抚上自己如今已经截然不同的面孔,黎昕又笑了,边笑著边拿起刚刚在路边买的报纸,打算如卓洋所说,在这安静的经理办公室休息一会儿。然而那唇边的笑意在扫到头版头条之时便荡然无存──“尉迟集团大少半年前身死,真凶今日伏法”。几个黑体大字底下是一个另黎昕骤然间心脏纠紧的熟悉身影──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浑身上下散发著致命的诱惑气息的男人,尉迟集团现任的当家,他曾经的养父,尉迟琰。
cer 2 要离开,要赚钱
照片上的男人被一群黑衣保镖所簇拥,目光似乎是注视著一旁被押解的三名罪犯,黑白的照片中看不出男人的表情,然而黎昕的脑海中却能浮现出他紧抿著薄唇,面无表情的冷厉模样。
父亲……黎昕不禁在心中喃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