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进、进藤君……”
“呕——!”
“斑?!”
“夏……目,你的房子里有厕……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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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
远远地,就能听到和纸风铃的响声,仿佛被落雪过滤,分外的悠远、空灵。
冬日的阳光温润暖和。夏目从便利商店买了止吐的药,跟背包里的《友人帐》放在一起,向山坡上那幢古旧的宅子慢慢走去。鞋底与青石板路上的积雪摩挲,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流年逝去的声音。
这种从漫漫山路中走回家的感觉,如此的清寂而奇特,像回顾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夏目记得他第一次找去代镇,就被妖怪附身,强迫他想起以前种种被遗弃的悲伤记忆。后来他自己脱离魔障,便和猫咪老师一起,沿着代河向西直行,来到了夏目宅。房子是早已知晓的人去楼空,夏目在房间里找到自己画的花、稚嫩的笔迹,回想着逝去的父母,望着暮色一寸一寸地抚上地板的尘埃。
父亲的怀抱、母亲的笑容、秋日的阳光、蝴蝶画册里夹着的合照……曾是那样深深地温暖过夏目的记忆,也越发衬出日后苦难的痛楚。夏目在三世子家寄住时,总是克制自己翻开那本蝴蝶画册的冲动,免得无谓的心痛。时日久了,他也就觉得自己不会心痛了——可是,他果然没有想象中的豁达。在得知梦仅仅是梦的时候,他难过到全身都痛。
很多事情,夏目接受,但并不意味已经放下。他不愿说,因为他不期待有人会理解。夏目早已习惯不抱任何盼望。正是这样有些许凄清的坚强,支撑着他成长为现在的夏目贵志。
夏目一步步地走向自己从前的家。里头传来猫咪老师大吐特吐的声音,光脱掉被招财猫弄脏的帽衫,和佐为一起站在玄关前等着。两人正在下盲棋,雪花在他们身边纷纷落下。
“十三之四,碰。”
“四之七,扳。”
“五之六,长。”
“九之十八,断。”
……
落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和着屋檐上和纸风铃的声音,有一种闲适而隽永的况味,是夏目向往的宁静。夏目听不懂他们的棋局,然而却觉得,这么听着,就很好。雪落在院中的野草上,很轻很轻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就输给你了!佐为……我都觉得我这四年白下棋似的……唔,夏目,你回来啦?”
“这么快就开始下棋啦?”夏目微笑。
“喔,我们在下四年前还没下完的一局棋。”佐为说,拍光的脑袋,眼里有说不尽的宠溺,“这个小家伙,还没下完,就睡着了。”
“你还说,哪有你这样的,还没下完就消失了……”光捂着头说,感到鼻子又泛酸了,连忙退开一步,转向夏目,“猫咪老师还在吐哎。”
“没事,喝酒喝太多了。等吐完了喂它吃药。”
“夏目,我打电话给你那个卖房子的亲戚了。他答应先压下来,听到我是你朋友,还特别给我时间宽限。果然跟我估计的价格差不多。”
“……啊?你真的打啦!”夏目脸一白,激烈道,“进藤君,不许买,不许花这笔钱!”他决不能让光这样做,决不能,“进藤君,我知道佐为回来了你很高兴,可是你不能被冲昏头脑,三千万不是小数目,你知道你要还多少年——”
“八年。”光打断他,“我可以向朋友和银行借。职业棋士的日常收入,不算大型比赛,不算头衔,减去我自己的吃喝用度,我算过了,还八年的债。”
佐为闻言,心中满是惊讶。他细细地凝视着光,感觉当年那个任性的小孩今日已非昔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夏目真的生气了,“如果是为了佐为,我跟你讲,我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夏目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佐为担心地看看他,又看看光。
“我当然不只是为了佐为。”光直视着夏目,目光清亮,“如果我说,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你值得我这样,你相信吗?”
六年来,光都独自守着佐为的秘密。那堵高墙曾是那样地密不透风。他曾想向塔矢亮敞开大门,却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然而,夏目却走了进来——光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夏目就已经明白,还为他找到了佐为。
夏目贵志,他是个懂得的人。光所经历过的一切——“看得见”的困顿、无人理解的孤单、失去的伤口与绝望,他都已尝尽。夏目,他因为懂得而慈悲。因为慈悲,所以成全。由于有太多的人无法理解,所以,宁愿自己寂寞,也不愿造成伤害。
光愿意为夏目付出,给他任何能给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夏目给了他这份可遇而不可求的“懂得”,以及“成全”。
夏目却说:“我相信,但我不愿意!”斩钉截铁。
无论是怎样的朋友,如果他愿意让你这样付出,也就不值得你这样付出了,难道你竟不懂?
“夏目,这可是你父母亲和你住过的家,难道你就这样看着它被拆掉、夷为商业用地?”光叫道,觉得心里憋得慌,“我看到了,里面还有你和你父母以前刻的画……”
“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夏目的脸变得更苍白了。
但光是对的。夏目一想到这幢房子要被卖掉,被拆,另建立商业建筑,就觉得心如刀绞。房子被拆掉,他与父母回忆的证明都将会灰飞烟灭,不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