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点儿嘶哑,但沉稳昂扬。
迟衡握住容越的手臂,万语千言,说出口的却是:“好。别忘了,原先五百人一支,重新编制,最好是三四百一支,人少了,阵势还得摆开,别让骆无愚探出咱的底细。”
“放心!”容越没回头,大踏步出了营帐。
暴风骤雨之后,白云如练,万里晴空,瓦蓝瓦蓝的让人看久了都会被吸进去一样。迟衡拼命不去想昨日的恶战,穿梭在营帐之间,安排事宜,即使没有事也努力找事做,比如调换扎营布局以使更利于被偷袭后的反击,比如安抚焦躁不安的兵士们,总之忙得脚不沾地。
并非不懊悔,回头无用。
岑破荆恢复得也很快,只字不提昨日的恶战,迅速投入重整颜王军的忙碌中。他一忙,迟衡就闲了些,鞭马绕着四周巡视了一圈,跑去泥石流崩塌的地方,原先的洼地都被泥浆填满,泥浆已经停止肆虐,许多树倒在了泥沼之了,一片狼藉,那些曾经的生命就这么被吞没。
这堵塞的路,迟衡想,石城不可能攻下来了,但自己也是无法从此路攻上去的。
狡兔三窟,值得庆幸的是颜王军不只有这一处。
如今,北面的暗渠,原先是突袭的备用,现在看来将是迫不得已的主要选择。快要绕开泥石流之所时,他看见温云白坐在山岭的一块石头上。
手执竹箫,箫声呜咽。
那声音像阻塞不前而低鸣的流水,像萦绕不去的乌云,像伤心人沉默时的刺痛和茫然,它虚无缥缈,但它又像针一样扎着心口,即使不明乐理的人听了,也忍不住黯然神伤。短短的一曲《云祭》,箫声竟数度停滞,又数度响起。
一曲终了,温云白凝视前方。
石城,高峻入云。
迟衡没有打扰温云白,他扬起马鞭,马不停蹄,疾驰向北。
霍斥正叉着腰指挥底下军士练阵,看见迟衡时难抑惊讶:“迟衡,你怎么这幅模样了?打了个战,连志气都打没了?”
迟衡不知道是什么样,无非就是颓废沮丧。
他是伤心,但还没有沮丧。昨日的战报,霍斥和古照川已得知。颜王军遭了重挫,石城军也没好到哪里去。迟衡开门见山,如今地道初成,若能趁此时机,攻骆惊寒一个不备,总比等他缓过来好很多。
古照川道:“不急,当下有个好消息正待告诉你。”
好消息?
“前些日子我们将‘骆氏十年必亡’的流言大肆散出,你猜如何?大出所料!原来十年前的谶语,可不简单。骆无愚是小妾所生,骆惊寒是正妻所生。但骆无愚自小就强,骆惊寒略弱,其父本欲立骆无愚为继承者。骆惊寒之母心有不甘,遂令人扮成算命先生的样子,终终令其父改变主意。”
那个谶语就是:十年后,垒州有难,骆无愚掌权则骆氏必亡,骆惊寒掌权则至少可保骆氏安然。
想不到,不多不少,正巧十年,颜王军攻入了。
“我们那流言一散出,骆氏上下惊慌,骆惊寒之母失口说出往事,试图令众人无需惶惶。谁知那边,骆无愚之母多年被压为灾星没有出头之日,得此真相,竟然气极呕血而亡。”因此,骆无愚一直没有出战,正是因骆氏之内已大乱。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原以为骆惊寒像石城一样端坐,想不到里面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可想而知,骆无愚先得真相,后其母亡,心情能好吗?而且个中连环,肯定是与骆惊寒母子有扯不清关系的。
迟衡狂喜:“现在骆无愚和骆惊寒在争位吗?”
“这个不好说,但二人一向不和,骆惊寒非常厌恶其兄,更别说有嫡庶之争。”
迟衡倒是不理解了,在他看来,骆无愚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将领,一身本事不说,看上去也正值,果然是骆惊寒心胸狭窄么?迟衡又问:“骆无愚既然比骆惊寒强,为何以前不争?”
“怎么不争?但骆惊寒有骆父撑腰,年少即掌权垒州,所有将领都是他亲自提拔出的,他的势力遍布垒州。骆无愚虽是悍将,也不过沦为一城之将而已。”
迟衡一凝思,当即说道:“我已让容越将颜王军的阵势铺开,混淆耳目,如果此时再绞进一些骆无愚暗通颜王军的流言,岂不是正妙?”骆无愚的攻势强悍,性格应也硬直。如果被诬,加上戴孝,石城内部争夺势必更加剧烈。
古照川一笑:“正和我想的一样,这里有一封给骆无愚的修书,正准备找你们写呢。”
修书,就是“暗通”的证据。
迟衡顿时了悟,当下大笔一挥抄了下来,其实信中并没交代什么要紧的,但若叫人一看,就是极为稔熟的口吻,古照川即刻交代人去办。迟衡不由得佩服他的迅捷,又问:“除了信还有别的吗?”
“流言从来都是四起,各有形状,不需要特别吩咐。”古照川又笑,“等着看好戏就是了。还有,你曾说骆惊寒有病,也不是空穴来风。石城这一乱,许多事情都曝出来了,他确实有焦躁之疾,心事重,自从咱们围攻石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迟衡惊的合不拢嘴。
当天,迟衡走了一通密道,心中有把握了,这才回到营帐,明里还是大张旗鼓地铺设营帐,暗里却悄然将兵士移向北面,与夷山军汇合,同时也令木子县和止城的兵士往这边调遣。
本以为古照川的阴招至少得七八天才能生效,谁知才次日,他就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骆惊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