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迟衡安顿下来,此事不表。
梁千烈虽说是“很多事”,也就是让迟衡帮左昭跑跑腿什么的,天寒地冻,事情本来就少,加之夷州当下太平,十分清闲。
闲下来,迟衡就一个人发呆。
终日恍恍惚惚,每一天都是钝钝的疼,魂掉了一半,刀也被放在角落,半个月都没动过。迟衡发呆了就会想,十二年后,就是二十八岁。那么漫长,怎么能熬得到,真恨不能一夜睡死过去,醒来就到了,不要受这么多煎熬。
十二月,寒风簌簌,有细雪飘落,落在树桠间如白梅。
走过时暗香盈盈,迟衡回头,原来果真是白梅,梅花瓣上有细细的雪,晶莹可爱。迟衡忍不住用手拨了拨,雪划在手指肚上,留下莹莹一点清水。雪的气味清清凉凉,沁入心脾,清新宜人。
走入衙门府,火炉熊熊,梁千烈的脸被映得通红。
见他进来,梁千烈摸了一把胡子:“今天你气色还不错。自打回来,每天都蔫不啦叽的,我想让干个什么都不放心。”
迟衡摘下斗篷,面带赧色:“将军有什么吩咐。”
“咳,就你客气。”梁千烈指了指桌上的一封函,欣慰道,“这是早晨来的战报,夷州之东的乱军已被全部肃清,连头子都抓住。岑破荆和红眼虎第一次独立作战,只带了五千人就赢得这么漂亮彻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曲央的鬼狼队也暗地里扩展,夷州之外的信报尽在掌握,比以前瞎子摸象乱撞好多了,也比我想象好太多了。”
迟衡默然,梁千烈的言下之意很明了。
“左昭和我一直都看好你,要不是遇上钟序那事,如今坐镇夷州之东的就是你。”梁千烈直言不讳,“以前的事,咱就不说那么多了。迟衡,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他先走,你后到,百年后,总会聚到一起的。你的难受,梁哥都经历过,真恨不能杀遍天下仇人,然后一刀把自己抹了跟着去。可谁叫咱们是男人,得干出点什么事,才对得起这一辈子!”
听他提过,黑狼兄弟全部死去,那种感觉,只怕被剐了还难受。
迟衡不吱声。
“本来这大道理得左昭跟你说的,他正好忙得出去了。我就是一粗人,说话也直,就不绕弯了。痛苦也好,难受也好,硬着头皮让自己忙起来,管是什么难受的,都能忘记七七八八。所以,梁哥给你找了个重要的事做,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啊。”
迟衡感激一笑:“多谢将军。”
梁千烈拍了拍迟衡的肩膀:“还记得八月那会儿,左昭让你和……去夷山协商招安一事吗?左昭说你和霍斥打过交道,这事你去还靠谱。”
迟衡的心一痛,默不作声。
“这种招安不是惯常的招安,跟朝廷没多大关系,纯粹是霍斥投靠颜王军。霍斥这贼子头,不见兔子不撒鹰。之前已经谈过好几轮了,不是很顺。甭管明年进攻哪里,这事都不能搁在半路。”
迟衡默默地听着。
看他形似放空的模样,梁千烈梗了一下,克制住暴躁:“霍斥的要求太多,不是我想答应就能答应的,还得看颜鸾的意思。所以霍斥提出:要见颜鸾。”
颜鸾?
迟衡抬起眼睛。
梁千烈暗喜:“可一直没成,一则霍斥怕我们给他挖坑,不愿出夷山;二则因为颜鸾入冬后回京了。现在有个绝佳时机,颜鸾数日前从京城回来,将在夷州和元州的边界稍作停留。他发话了,拿出十一分的诚心,面见霍斥,把议和这事说个明明白白。”
迟衡竖起耳朵。
“霍斥这人性子直,倒不会耍花招,但他那个军师可恶得很,难保背后出什么馊点子。我们不给他们挖坑,就怕他们给我们挖坑。”
古照川一看都外柔内毒,迟衡问:“朗将带了多少人?”
梁千烈挠了挠头发,叹气道:“这就是我让你去的缘故。颜鸾一向自负,出行从不带人。何况这次在京城,受了一肚子气,他肯定又是一个人跑回元州的。。”
迟衡紧张了:“一个人,万一有埋伏呢?”
梁千烈不满地说:“你又不是吃干饭的!要不怎么让你去当信使做牵引?让你去就是保证万无一失,要不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行!商议一事宜早不宜迟,颜鸾做事,一向果敢,说一不二,他要是不带侍卫,侯爷公子哥的脾气,谁都没办法。”
迟衡肃然。
“至于你,算是信使,也是不能带兵的,要不霍斥肯定又疑心,又见不成,这事就没完了。迟衡,就这么个事,你愿意去不?”梁千烈看着他,目光满含期许。
“什么时候出发?”
迟衡过得清闲,曲央却不同。黑狼队群龙无首多时,他从炻州一回来,立即整顿军纪,又分立了四位头领布置队内要务,并挑了些精壮的新兵扩充黑狼人数;此外,他还特意挑了拔尖的人,另组了鬼狼队,专往各地收集情报等,以备不时之需。
总之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所以,纵然二人睡一个房子,竟也不常见到。
这天晚上,临睡前也没见曲央回家。迟衡半夜醒来,见一盏灯昏黄,三两点光亮,曲央一身旧黑衣,手执毛笔,专心致志。
“曲央,不睡吗?”
“过一会儿就好,你先睡。”
曲央正在写的是练兵纪要,写好之后给属下头领,作为练兵的规则。白天没空,只有挑灯夜书。
迟衡也没了睡意,又不好打扰曲央,便起来为他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