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只手撑地,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这一切,思维迟钝。
他感觉外界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悠长缓慢,而自己体内的变化则疾如星火。
只是一瞬,极短极短的一瞬,四千多公斤力道汇合前两击的旧力透过皮肤、肌肉的阻隔,撕开清流形成的防护层,向柔嫩的内脏器官挤压过去。内腑好像在这一瞬被压成了一个球形,臂上的肌腱、神经末梢、毛细血管一层层撕裂,钻心一般的疼痛阵阵袭来,眼前闪过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红莲的泪眼,姥姥的微笑,朱叔叔的喝斥,大黄的沉默……
一幅幅面容都从脑海一闪而逝。
……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生树,群莺乱飞。为什么身在乡关,却有如此深沉的乡愁?是谁的歌声,在叹息流浪的魂灵?
为什么耳畔似乎响起万千人的呐喊?
为什么星空低矮,似乎在俯身召唤?
……
这,难道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
……
不,我绝不可以倒下!
……
一股温暖的、爆炸性的力量从血液、皮肤、肌肉、脂肪、内脏出发,从每个神经轴突出发,从每个细胞出发,从燃烧着的蛋白质出发,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将挤压过来的数千斤力道顶了回去,然后汇成一道洪流,涌向满江红的右臂。
仿佛一个个隐居乡野的百战老卒,或残臂断腿,或眇目失聪,在河山破碎之际沉默地提起锈迹斑斑的武器,顶着白的头发相互搀扶着,蹒跚奔赴那烽火狼烟之处。
……
这暖流,分明就是那个夏夜在虎渡河畔进入自己体内的光点!
浩瀚有若星河的光点,最终进入自己体内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那是一个个残缺的魂灵,那是一个个血脉相连的亲人,目光中充满敬仰、忠诚、热爱、希望……
这一瞬,他泪如雨下!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开。
在暖流的支撑之下,清流开始组织反击。
破碎的缝补,断裂的续好。一缕缕微细的清凉气流从肌肉骨骼深处从脏器深处迸发出来,而在胸腔位置,却仿佛一朵巨大的云团炸开……
……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坐在江堤上的孤独少年,面对滚滚大河悠悠长空,寂寥而忧伤,却突然间感应到了天地之力,生出了万丈豪情……
……
街道之上响起了整齐的吸气声,所有围观的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只一瞬,电光石火的一瞬,他们恍恍惚惚见到,年轻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变成一尊皮包骨头的骷髅,下一瞬又饱满如同胖子,再下一瞬又恢复成了本来模样,目中含泪,肃穆庄严,仿佛云中神祗。
“咔嚓”。
海神帮一干人等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胳膊折断的声音,顿时吆喝喧哗起来,而那些店铺内、橱窗后却透出了长短不一的低沉叹息。
“嗷”,一声凄厉嚎叫传出。
众人定睛注目,只见邴虎正在踉踉跄跄后退,“铁臂”以一个正常人体做不出的高难角度扭曲着。
无论是海神帮众还是街上人家,在这一刻脑筋都转不过弯来,只是静悄悄瞪大眼睛看着。
邴虎能打折房梁,打弯钢筋,打断石柱的铁臂,难道就这样磕断了?
这年轻人身上长的还是肉胳膊不?难道比起重机的吊臂都强硬?
下一瞬,单膝跪地的满江红一跃而起,右手闪电般抓住邴虎的两条胳膊一扭。“咯、咯嚓”,拧麻一般的碎裂崩断声音传出,“嗷嗷”的惨叫声再次响起。随后一脚带着风声凌厉而出,两百多斤重的邴虎麻袋一般飞起,压倒了五、六个海神帮打手。
邴龙、邴豹回过神来,身形一掠就去到跟前,只见邴虎口吐血沫晕厥过去。他就算是不死,胳膊折断之后,这一身强横的武功也就废了。
而在另外一头,满江红则好像雨天缺氧的游鱼,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兜了几个圈子之后,“扑通”一声仰天倒下。
亏了,今天实在是亏得太惨了!
邴龙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地朝一位手下丢了一个眼色。
那手下心领神会,从裤袋中掏出一把手枪,拉开枪栓走了过去。
“哥哥……”
随着一声惊叫,红莲从屋里急急奔了出来。
你这小娘皮,简直是一个害人的妖精呀!邴豹目光一寒,也不去看老大的脸色,合起折扇一扬,一口飞针从扇里射出,直取红莲的眼睛。
这飞针用机括弹出,速度极快,短距离内防不胜防,诡异之处突然犹胜手枪。
只是,一片树叶凭空出现了!
它出现得毫无征兆,好像一直就悬停在那里似的。
很普通的一片樟树叶,椭圆形状,碧绿碧绿油光发亮,和街边这颗大樟树上的千千万万片叶子一模一样。
叶子裹住飞针斜斜地折了一个圆弧,“噗”一声扎入了提枪打手的手腕,手枪伴随着“啊呀”惨叫,“当啷”坠地。
红莲浑然不知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奔到满江红身前蹲下,抱起他的头哭喊道:“哥哥,你怎么了?快醒醒呀……”
一片树叶后发先至,竟然比机括射出的飞针快,在空中还能控制方向,简直神乎其技!
邴豹如同见了鬼一般呆住了。他很清楚自己这钢针不但发射隐蔽,而且力道十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