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冬青盯着青年的侧脸看了片刻,忽然生出些朦胧的情思来。他一直希望有个人可以陪着自己慢慢地走,走在烈日之下,走在细雨之中,走在无垠荒野,走在无尽幻夜。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可是他的同僚们太尖锐,他的学生们太热闹,沈出云倒是细心安静,但是却总是把他当做易碎品似的小心对待,严加保护。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自己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站在天地之间,即使不能有所作为,至少也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而现在,他却忽然生出这样一种感觉。
多奇怪啊!这个男子,倒是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陆冬青心想。
他原本是准备逮住靳青河投诉靳家最近对自己及自己学生的胡闹的,但是此刻站在这个青年身边,看着对方那双平静安宁的眼睛,他的心中生不出半丝怨怼了。他不希望破坏这美好的一刻。暂时就这样吧!
靳青河不是文人骚客,自然很难生出点像陆冬青那样的浪漫心思。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俗人,淋雨要冷,伤口受冷会痛,裤子粘在腿上要不舒服,皮鞋浸水走路会拖沓,长草泥泞中不能走快,所以他走得并不很快活。
就在他闷头走路的时候,一旁的陆冬青忽然低呼一声,是脚底湿滑绊了一跤,靳青河眼明手快,急忙扯住他的胳膊,但他还是“哎呀”一声,为了接住下滑的书,把脚崴了。
靳青河望了一眼前方漫漫长路,以及渐渐昏沉的天际。
最好赶在天黑雨变大之前抵达靳家,否则只能露宿荒野而且没饭吃。
陆冬青一边忍痛,一边羞愧地低下头:“抱歉。”他发现自己确实从早上就一直在给对方添麻烦。好像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他就变得笨手笨脚的,完全不是平时淡然自处的自己。
靳青河看了他的脚踝一眼:“我看看。”
“不,不用了!”陆冬青连连摆手,“我没有问题!”由于一只脚上不敢使力,他的站姿身体重心偏移,看着很没有说服力。
如果是丁太子那个五大三粗的大兵痞也就算了,但是这个书生看着是个细皮嫩肉的,大概也受不住自己那套堪称粗暴的治疗法。靳青河这样一想,便不再多言,只低头,默默地弯下腰,把背朝向了陆冬青:“上来吧。”
“咦?”陆冬青受惊似的抱紧了自己的书,脸迅速转红,急急分辩道:“不,没关系,我可以继续走,我可以——”
“上来。”靳青河眼看着前方,淡淡地说道。
陆冬青低下头:“哦。”他的薄薄的耳尖已经彻底泛红了。
他动作僵硬地俯下身,趴到靳青河宽厚结实的背上,手支撑在靳青河背上,还想拉开一下距离。靳青河拖住他的腿弯,一使劲站起身来。他倒抽一口凉气,双手急忙抱住了靳青河的脖子。这下可完全抱严实了。
雨还在雾飒飒地飘着,万成的黄昏悠然降临,天际是万丈霞光,漫漫然向远方延伸着,色彩绚丽醉人。前方是一碧荒草,缥缈烟雨中肃然静默。靳青河背着陆冬青,在羊啮草稀疏的泥地上走着,陆冬青从一开始的尴尬别扭,到现在已经自然而然地把头搁在对方肩膀上,他微微地闭阖了眼睛,在无人可见的视角中,他用视线慢慢地描摹了靳青河的侧脸轮廓。卷翘的睫毛,坚定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刚毅的唇线。他突然有点转不开眼睛了。这个人,失忆后似乎变得可爱了啊。
所幸路程还不算太长。两个人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抵达靳家。
陆冬青浑身湿透,靳青河自然要留人。而陆冬青经过刚才一番波折,已经对靳青河有了一点改观,这时也就推拒得客气。
两人刚进大门,偏巧靳蓝泽正要出门,一眼瞧清了这无论如何不该一起出现的人,立即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唉哟”大叫一声,动作夸张地往后大跳了一丈高。
“大哥,我说你——你这是?”靳蓝泽捂着胸口大惊小怪地指着陆冬青叫道。
陆冬青心慌意乱地朝他点头示意。
靳青河淡淡地应了声,背着陆冬青走到客厅里,把对方放在沙发上后,才回头对迎上来的保姆说道:“柳妈,帮我煮点热汤。还有,叫个会治骨伤的医生来。”
待保姆应声退下后,靳青河才转身,在陆冬青面前蹲下。抓住对方受伤的脚踝,抬手脱下上面的黑色厚底布鞋和白布长袜。陆冬青的脸都红得快要充血了。他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长袍的两边衣摆,正襟危坐地任由靳青河查看自己的伤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靳蓝泽在两人背后露出“原来如此”的阴笑。
这是多快的速度啊,还把人弄到家里来呢呵呵呵!
18、检查检查
陆冬青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然对靳青河已经改观,但是心里依然觉得别扭,热汤只喝了两口就急急地告辞了。靳青河也没多留。
靳青河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绵软的睡袍,脸上脖子抹了凉凉的药膏后,才下楼端了杯咖啡陷在沙发里,用钢钳子夹了三块方糖放进咖啡中,慢慢搅拌,慢慢啜饮。
靳蓝泽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鬼鬼祟祟地看着他笑,末了终于忍不住,满脸八卦地问道:“哥,人家之前不是看不上你吗?你是怎么把他弄到手的?是因为脸上的这些伤口吗?ròu_tǐ牺牲啊!还是因为你跟了丁太子?这样看起来,那个姓陆的也不是多了不起嘛!看他平时那副清高的样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