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是被号角声惊醒的。
她猛地起身,才刚站好就差点因为船身的剧烈晃动而摔倒。
“发生什么事了?!”
隔着薄木板门,看守她的女海盗没有回答。门吱呀一声打开,对方严肃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待在这儿,哪也不许去!”
说完就猛地把门合上。
听着那逐渐远离地急促脚步声,玛丽微微一笑:我可没答应。
光是听一听忽然沸腾起来的混乱人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没人理会她。她看了看身上:一身普通男装,宽松的无套裤,没有会让人联想起人质身份的东西
——她先前强烈要求给一套换洗衣物,卡特琳娜嗤笑着扔下粗布麻衣,等着看笑话,没想到玛丽真穿上了。卡特琳娜半是扫兴地把那条漂亮的橘色纱裙收走,盘算着在需要的时候用来做给卡斯特路的信物,证明人质真的在她们手上。
门没有锁,随手一推便开。
她跑到楼梯旁,一路没有碰到一个人。事态看来真是相当严重。
来到上一层甲板,声响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轰隆的巨响她很熟悉,她的研究基地那个火药试场经常发出,附近居民抱怨连连。
“是海战?而且是炮战!”
炮弹可不是随便打着玩的东西,肯定是遇上了敌人。
想不到这么快就能近距离看到。兴奋的心情压下一丝忧虑。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假如卡特琳娜战败,自己也说不定会葬身鱼腹;但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在一个估计是走得太急忘了关门的房间里,从窗户张望。可惜窗户太小,她只看到两艘船——她甚至分不出这是不是卡特琳娜的。
又接连几声轰隆,船身剧烈地摇晃。
一待停止,玛丽就冲出房间,沿着楼梯往上爬。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几乎迎头撞上一个人。对方稚气未脱,表情却很是沉稳,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战斗。
玛丽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又硬邦邦地砸了一句:“船长那儿需要人手!还不快去!”
好吧。
“船长在哪儿?”
“在甲板上!”那人头也不回,冲向走廊里一个房间。
夜色浓黑,乌云密布。只有甲板和楼船中的点点灯光,照在甲板上来往喧闹的人群之间。在外人看来,这里简直混乱得像个集市;只有女船长本人能从中看出各组执行命令的秩序。
“拉满!拉满!转向!不想死就快点!我们的小船下水了吗!”
“已经下了两只。”
“加紧速度!”
下海的小船系着粗绳,另一端连在巴塞罗那号上。在逆风或无风,船上又没有桨室时,就只能多放几只这样的小船,让水手在小船上划桨牵引。
“趴下!”敌船的炮口发出火光,从望远镜里看到的卡特琳娜大喝一声。
又是一轮齐射,其中一枚炮弹落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洞,五六个人瞬间陷下去,生死不知;附近的人要不是及时卧倒,被飞溅的木头碎块伤到的人会更多。船身一阵摇晃。
“妈的,倒霉!”卡特琳娜狠骂一声。
单独一门大炮在海上,在最远射程时的命中率,如果是超一流的海军、以超一流的训练培养天赋超一流的炮手,才有可能达到1%。你没看错,是1%。炮弹射出之后,射不射中就只有靠信仰了。
这就是为什么此时的军舰必须用排炮,而且炮数越多越好。
不过,即便如此,也至少要有69门炮,命中敌船的概率才超过50%。
按照西班牙海军的分类,拥有超过50门炮的军舰,都可以叫战列舰了——区区海盗当然弄不到这样的船。
两艘海盗船互射,除非在两三百米的直射范围内,否则射一个下午都可能命中不了一发。
所以卡特琳娜当然有理由觉得倒霉。
如果进入直射范围,情况就不同了,命中率不会这么低。幸好为了发动突然袭击,对方没敢靠得太近;但是他们占着顺风位置,很快就能拉近距离。如果在此之前还不能顺利转向,就几乎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大炮一般只安装在船侧:炮身在船舱里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从整齐的炮孔伸出。船首或船尾如果装炮,一般放在甲板上,而且数量一个手都能数得出,很难形成战斗力,性价比不高;故此巴塞罗那号没有装上。
大炮两轮齐射之间,是有停顿的。重新装药、装弹不说,还必须留下充足时间给炮管散热,否则会因为过热而炸膛,有的船只甚至给炮手们配备扇子。
这就是巴塞罗那号的海盗们要抓住的时机。
“下水,快把所有船下水!”
“加的斯号和瓦伦西亚号呢?还没赶上来?”这两艘船离得最近,也是最能指望的。在被袭击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向两艘船发了信号。
“正在赶!但是逆着风,速度太慢!”
卡特琳娜口中爆出连串脏话。
“伙计们!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卑鄙的‘黑龙’搞偷袭这套,以为能干掉我们,抢走我们的地盘!我们会认怂吗!”
“不会!”
“我们送他们下地狱!”
“对!”
“抢走他们的钱!”
“对!”
“干他们的女人!”
“对!”
——似乎没人觉得一个女人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不管怎么说动员相当有效。摩拳擦掌地海盗们干脆直接把空小船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