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他倒背如流的号码,半晌,对面传来对方未睡醒的嘶哑声:“嗯?”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着手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丢开最后一点尊严,颤抖地哀求:“谢锦程,请借我一千万,利息你定,我会尽快还你。”那些人凶神恶煞,他不想夜长梦多,只想尽快还钱,换个地方住,让父亲远离这种环境。
电话那头仅仅沉默了一秒,就有了回音:“好。一会短信发我银.行.卡号。”没有犹豫,没有疑问,谢锦程安安静静地给了时陌最安定的答复。
“谢谢、谢谢……”时陌如释重负地一笑,然后埋首在枕头里,抓着被角,痛苦地咬紧牙关。
借了这笔钱,他的面子与尊严都化为齑粉,他的贫困与落魄将被残忍地暴露,他将一辈子背上还债的枷锁,被禁锢在金钱的囚牢里。
他与谢锦程,也将从平等的朋友变为不对等的债务人与债权人关系,然后,紧密牵连在一起……
他将一千万的赌债还清了,撕毁了父亲的欠条,并警告那些人不得再来纠缠,不然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之后,他联系谢锦程吃晚饭,狠狠心,订了一家中等消费水平的餐厅,衣着得体地接见他的恩人。
谢锦程见到时陌时,差点认不出他,面容憔悴、无精打采,似乎一夜之间经历了大喜大悲,变得格外沧桑。
对他人不愉快的遭遇不闻不问,一向是谢锦程秉承的观念,他给出神的时陌倒了杯茶:“你嘴巴干裂了,喝点茶。”
时陌一愣,抿抿唇,确实干裂得连皮都掀起来了,喉咙都抗议地冒了烟。他受到打击后,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状态,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没注意自己的身体问题。
“谢谢。”时陌无神地喝下馥郁的香茶,好像失了味觉,完全喝不出味道。
“点菜吧。”谢锦程打开菜单,推到他面前,“点你最喜欢吃的。”
菜单上78元的标价触目惊心,时陌深吸口气,将菜单推了回去:“你点吧。”
没有人能在借了一笔还不起的巨款后,还能淡然自若地请人吃一餐中等消费水平的饭,谢锦程阖上菜单,叫来服务员支付了茶位费后,拉着时陌走了。
坐上玛莎拉蒂的副驾,时陌才回了魂,吃惊地道:“你要去哪里,不吃饭了吗?”
“吃粉。”谢锦程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带着目瞪口呆的时陌到了一条热闹的小路,停好车,拉他走进一家人很多的粉店。
“一碗三两牛肉粉,加青菜和牛杂,一碗三两猪肉粉。”谢锦程接过收银员递来的单,示意时陌付钱。
时陌被谢锦程的雷厉风行唬得一愣,半晌才回了神,从钱包夹缝里掏出一张刚取的一百元。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按照谢锦程的消费水平,加了那么多菜,少说要二十来块一碗吧,那付个一百元正好,又有面子又不尴尬。
“不用那么多。”谢锦程按住他的手,顺手从他钱包里掏出十元递给收银员。
“这么便宜?”时陌惊道,“你还加了那么多菜。”
“这家就是便宜又好吃才出名。”谢锦程将单子递给橱窗,领了粉后一看,位置都坐满了,上楼也是满座,只能坐外面用小板凳当桌子的小位置。
他把两碗粉放到两张小板凳上,把板凳并排而靠,再贴心地拿来两张矮得不像样的凳子,拉时陌坐下,递给他筷子:“快吃吧,等会凉了。”
时陌接过一次性筷子掰开,伸入粉中捞了捞,香味顺着空气钻入,迷醉了他的神经。多汁多肉的一碗粉,加了青菜和牛杂,而谢锦程那碗只有猪肉——他以为加菜那碗是谢锦程的,谁料竟是给他的。
“你不加菜?”时陌看着谢锦程素寡的粉,惊讶地问,“你为什么给我加?”
“因为你爱吃。”谢锦程打开辣椒酱,舀了一大勺丢进粉里,一捞,辣椒将粉染成刺目的红色,“而我只爱辣。”
时陌的手丝丝颤抖,几乎握不住筷。
谢锦程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知道他需要什么——他需要面子挽回借款的尊严,于是谢锦程尊重他,让他请客;他需要节省开支,于是谢锦程带他来吃便宜好吃又能填饱肚子的粉。
谢锦程可是富家少爷啊,现在却穿着一身高贵的西装,在寒天雪地里,坐在很不舒服的矮凳上,狼狈地伸着大长腿,陪他吃一碗廉价又低档的粉。
谢锦程啊谢锦程,他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无声的帮助。
眼角酸酸涩涩,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正要从眼眶滚落出来。头上骤然盖上一只温暖的手,时陌红着眼抬头,谢锦程的声音犹如耳畔。
“别让生理盐水掉下来,不然会冻成冰。”
时陌突然笑了,冬日的暖阳恰好打落在他侧脸上,洋溢出灿烂的光芒。
谢锦程摸摸他的头,会心一笑。
这一碗粉他们吃了很久很久,久到粉都融烂,汤都冻僵,他们才意兴阑珊地擦嘴离开。
停车地方就是一个大商场,往常时陌见到这种地方都避之不及,但今天他却破天荒地站在大商场侧门,一动也不动。
商场一楼的电玩城正热闹地放送游戏机的声音,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开心地捧着一篮游戏币,寻找下一个攻略的游戏目标。
时陌以前很喜欢跟狐朋狗友来电玩城打游戏,那是他散心的一种方式,如果富家子弟也分个三六九等,他一定是最低等的纨绔子弟。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