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摇头道:“殿下待我们优厚,无非是因为我们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人,这是贵人知礼持重之处,却不是我们能恃宠而骄的,更何况如今太子身边更是来了得用知心的人,我们算得上什么呢……”说到这里,脸上已是难掩出现了一丝怨怼。
双林心念一转,已想明白:“顾公子入宫了?”
冰原冷笑了声:“是哪门子的相府公子呢,往时做伴读,和太子亲厚,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指使我们伺候的人的团团转。如今因罪没入掖庭,娘娘和太子念着往日的情分,一入宫也没去内务司那儿,直接就送到东宫里来,太子亲自安置了住处,还住在从前做伴读时住的地方,吃住都和太子一样用度,这还不足,一进来便寻死觅活的,不是绝食便是闹着要撞墙。太子书也不读了,事儿也不做了,日日只守着他,煨着他,好不容易才不寻死了,也并不正经当差,每日只是在房里养着,只说是才受刑,身子虚,得好好的养,就算他罪奴,去势是全去的,和我们良家进宫净身不一样,那也受刑得有一月有余了,还没养好?想当年我们净身,那可是三日就要下地走的……也罢了,反正每日只在房里也不出来见人。”
“后来太子殿下不知怎么想的,那些日子便将我们近身伺候的,皇后娘娘赏给太子殿下的,全都改了名儿,全依着他那雪石来,什么冰原,雾松的,起了名字没几日,他无意间听到,又是一番寻死觅活,只说太子这是轻贱他。倒也是,我们哪里配和他一样的名字呢,白白糟蹋了好名,太子看他在意,又慌了,又说再改名,他又不许,说什么何苦来回折腾把人都给得罪了,将来他还怎么伺候,总之太子左也不对,右也不对,也不知又伏低做小了多久,才算是又哄回来了,名义上说是管着太子书房里的事儿,却是一丝事也不必做的,每日不过是磨磨墨,陪着太子看看书罢了!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哪个看着不替殿下委屈呢。”
过了一会儿又拉着双林低声道:“你薛哥哥这病归根究底就是从陪太子跪的那一次得的病,那次殿下跪求娘娘,为着就是要救那顾雪石。知道顾相被问罪的时候,太子殿下一夜未睡,第二天便去求见娘娘。可惜娘娘没允,国法在上呢,到底还是送进了宫里来,殿下仁厚宽和,最是长情不过,为着伴读那点情分一点不肯糟践他,只是由着他作天作地的。你薛哥哥伺候殿下一场,知道病了,也不过是赏下银子,命太医好好诊治罢了,说到底还是个亲疏有别,我们不过是看在皇后份上才分外重用些,那顾雪石,才真正是殿下的自己人呢。”
双林听着冰原这声口,却心下明白,冰原原本是管着太子书房里伺候的,如今来了个雪石,自然是不得不退让,然而心下终究不满,加上为薛早福抱不平,又不敢怪责殿下,自然一腔不满之情都往顾雪石身上迁怒去了。双林想了下那粉雕玉琢的少年贵公子,心下微微遗憾,倒也能理解他骤然从云端坠落的心情,便是他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发现穿成了小太监,也用了许久调适心理。太子殿下面冷心热,待这个伴读本就亲厚,又年纪尚幼,自然是分外珍惜这段友情。改名的行为,依双林想,大概其实是想给东宫里伺候的人们一个暗示,皇后赏下来的奴婢们,本比别的奴婢要不同些,而连他们都随着雪石起了名字,其意味自然不言自明,显然是要替他树立权威,让他今后不被这宫里的其他奴才看低甚至欺压,在宫里日子也好过些。这宫里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太子这个举止其实是十分有效果的,只看冰原连怨气都压抑着就知道了,但是他却忽略了顾雪石尚未能接受自己奴才身份的心情,哪里能接受自己忽然与从前看不起的奴才名字相似?
只怕那堕落尘埃的少年公子,体会不到楚昭的居高临下的一片苦心。
第13章 调元百补丸
双林到底是悄悄将自己身上所有钱都拿了,去看薛早福。
想到现在已经叫冰原的李君说的话,恐怕不好见人,没法见人的话捎银子也不容易,还是先备点药合适。他还是先去了御药房那儿,御药房里静悄悄的,平日里他们这些内侍宫女们自己生了些小病,也会过来这边使些钱抓点方子,因此专门有对着宫人开放的药室,不过也都是些见习的大夫在那里值守罢了。
双林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名年轻青衣药童在那里拣药,这御药房里当差的药童也多是内侍,但这位药童穿得却不是内监服色,想是哪位太医带的弟子,因着年纪尚幼,还能进宫当差,他看到双林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皮道:“治风寒的一钱银子,风热咳嗽的一钱银子,尿频的三钱,口臭的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