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见他出现,心想果然是已经歇下,这穿戴速度倒是真快,但细看之下领巾还是歪了。在胤禛眼里,这卸去妆容发饰后的瓜尔佳氏简直比殿上所见更像了些许,连那盈盈一拜的身姿都透着一股子硬朗之气。于是,也不急着叫起,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把人看了个全。
从乌黑倾泻的长发,到贴着面颊的鬓角,再到那略微染着几分暖色的青白面庞和低垂收敛的眼眸,还有那截露在领口外的白嫩脖颈……胤禛觉得与其说这女子肖像老八,倒不如说最像十七八岁前的老八,那会他们兄弟之间尚未有任何嫌隙,还时常有校场赛马、对月吟歌的光景,这可不正是雍正皇帝最为缅怀却痛惜的一段温馨时光么。这样想着胤禛看向瓜尔佳氏的眼神也不免温和了许多,竟足足看了半盏茶的时间。
胤禩跪在地上的膝盖已是生疼,可皇帝却迟迟不叫起,那一直在他身上打转的殷切目光又实在难耐,于是胤禩终忍不住抬眼看了皇帝。四目相交,胤禛的瞳孔骤然针缩,再度板起脸来,仿佛方才的柔情只是一场虚幻。
皇帝瞬息间变换的表情,自然被胤禩尽收眼底,他深知自己不该抬眼,但做了的事总没法回头,接着他就听到皇帝的冰冷声音,“小厦子,把东西放这,教引姑姑留下,其余的外面候着。”
奴才们都极为有眼色的听命退出,连碧云也被苏培盛给招呼走了,屋里又是一刻宁静。
“都起来吧。”胤禛待品完了大半杯茶才再度开了口,用余光瞟见胤禩小心翼翼的起身,低着头立在一旁再不抬起,心中顿觉失落,似乎刚刚一刹那间抓住的那种感觉又荡然无存了。
而胤禩这边已经打定主意做一个闷葫芦,他虽不知皇帝对女人的喜好,但是兄弟君臣多年,胤禩自问还是把得准老四的脉的。皇帝最不喜欢什么样的人,爷就扮作什么样的,这后宫小主最怕的冷落恰是胤禩孜孜以求的。
“朕听说入选的秀女要经过数次甄看?”皇帝仿佛瞬间对新人失去了兴趣一般,只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教引姑姑。
“回皇上,是的。”方若躬身答话,心里盘算着小主方才的一切行为举止,看来是失了些微皇帝的兴致。
“要考察哪些章程?”皇帝继续端着茶,手顺着杯沿圈了几圈,不疾不徐的继续问话。
方若虽不知皇帝此问何意,但依旧细细的讲说起来。秀女甄选的过程,家世、品貌自不必说,还有身长体重、体味体态、肤色口齿等等诸多名目,甚至连睡觉是否磨牙打鼾,身上有几颗痣都是钜细靡遗。方若将这些一一向皇帝禀报了起来。
皇帝听了大半天,觉得这姑姑的话都没说到点上,便直言道,“何为玉兔嗅翠?”
方若闻言微微一愣,但皇帝的问话是容不得奴才迟疑的,于是用极为简洁含蓄的描述了一番。
胤禩在旁边听着,开始只觉得这选秀真真麻烦。想他一个皇子阿哥,女人都是选好了现成的,哪里在此事上经过心。一时间竟不明白皇帝这是唱得哪出,直到听了这最后一段对答,才忽地变了脸色。
所谓“玉兔嗅翠”这个名字倒是别致,但内容却着实令胤禩这个大男人汗颜,这原来是秀女验雏的法子。命秀女除去衣襟蹲在一盘香灰之上,用稗子草逗弄其鼻子直至打出喷嚏,若下面的香灰被吹动一丝,此女便被遣退回家,永不再录选。
一想到自己这个身体曾经遭过如此甄检,胤禩顿时就青了脸。但让他更意想不到的是,皇帝下面的命令。
胤禛自然看出胤禩的不自在,只当这是小女儿家的青涩,心里一想到这个和老八几乎一摸一样的人曾被奴才如此挑弄摆布,心下就觉得畅快。更何况一个秀女之于皇帝,那与一个玩物又有何异。因此胤禛此刻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哼笑一声,直接命道,“姑姑去看看桌上那盘东西可对,今日就给朕演看一下这玉兔嗅翠吧。”
方若顿时语塞,但君命如山,只得将桌上的布掀开,果然是一盘香灰和一株稗子草。方若心想,后宫闺阁间的乐事老姑姑们也是偶尔得闻,自圣祖年间入宫以来她就听过各宫各院那些晦涩的说法,但这万乘之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要亲自验看秀女真身的事,她可是头一次遇见。但奴才又有什么法子,就连旁边站着的小主,也是没有法子的。可话又说回来,如若经此一乐博得皇帝龙心,也不失为小主的机缘。
于是方若见胤禩僵硬不动,也不好出言相劝,只得把那盘东西端了稳稳放在皇帝正前的位置,并极为有眼色的将那株稗子草双手捧着献给皇帝,既然是闺阁乐趣,那这持翠戏兔者自然轮不到她这个奴才。
胤禛觉得这姑姑不错,有眼力,接了那株碧翠的草在手上摆弄了起来,就等瓜尔佳氏宽衣了。
方若见胤禩依旧纹丝未动,低声唤了句“小主”,言下无尽的劝诫之意,生怕小主年幼不经事,反倒拂了皇帝的美意。
胤禩闻声看了方若,他也是一贯会看眼色的主,哪里瞧不出这姑姑一脸的劝慰之态。但老四的要求着实过分,他就算此刻碰死也断然不会就范。
方若毕竟是不懂胤禩心思的,于是缓缓上手便要替小主解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