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心下也是一疑,这大晚上的,十四弟觐见完太后理应早早出宫,怎得却逆向而行?
方若见胤禩面露忧色,这才靠近了一步说道,“主子,奴婢听闻今日皇上宣十四贝子进宫,想必是留宿凝晖堂了。”
胤禩转回头看了看方若,那眼神里满满地不可置信。
方若想着廉主子深居内宫,这皇室宗亲的事未必十分清楚,便进一步解释道,“几年前怡亲王、果郡王进宫时,皇上也偶尔会命王爷住到凝晖堂去。”
胤禩在方若面前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丝讥笑,然后转身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宛若一直站在镜前,见主子再度坐下,这才又拿起梳子为胤禩梳头。
胤禩瞧着镜子半晌,他明白那命王爷留宿后宫的人绝对不是四哥而是之前的雍正,而今日将十四弟留在凝晖堂的也不是四哥而是当今太后。只怕此时此刻老四正是有苦难言,在养心殿生闷气呢。
只肖这么一想,胤禩微微笑了起来。
“主子在笑什么?今日这样好心情?”宛若正对着镜子将廉主子的一举一动看得真切,她自跟随主人来,也算是和主人同患了难,自觉也算是胤禩半个心腹之人,便也学着碧云的口气和胤禩说起话来。
胤禩从镜子中看了宛若两眼,笑得更温和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十四贝子这一进宫,太后一定很高兴,说不定就很快好起来了。”
胤禩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梳妆台上一方精致小盒拿起,里面是皇上特意命人调制的串钱柳香粉。虽说是香粉,但与后宫女眷的脂粉气截然不同。这柳叶的香气清淡悠远,不易察觉,留香却又甚久,乃是皇帝从几十位天然香气中擢选而出的。这玩意也算是老四讨好老八的小玩意之一,胤禩平日里也并不十分喜欢用,但今日却突然拿起了它。
只见胤禩拿着粉盒,转身握了宛若的手,轻声道,“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说的,只要太后的病好了,我们也便能回储秀宫去了。”说完不禁莞尔一笑,手上却是一抖将半盒香粉泼了宛若一袖子。
“主子慢点。”宛若吓了一跳,赶紧接过盒子放回桌上,而站在门边侍立的碧云见状刚要上前,却被方若轻轻拦下。方若那是看出了主子乃是故意为之,便恰到好处的领着碧云站着。
宛若将胤禩的手看了又看,生怕主子哪里伤了,却没发觉胤禩借势将手上的柳香粉末全都抖落在宛若手臂上。
“我真是笨手笨脚,连个盒子都拿不稳。”胤禩颇为自嘲的笑道,抬眼看了看宛若,笑容更为灿烂道,“幸而这东西洒在你身上,倒也不算糟蹋了。”
见宛若闻言羞涩一笑,胤禩款款起身,命碧云再去打盆水来净面。
宛若在寝室内收拾着妆台与睡榻,而胤禩便由着方若和碧云两人伺候着到隔间内洗漱。
胤禩命方若将水分为两盆,一盆用紫苏叶子搓手清洗,可除掉串钱柳的香味。另一盆,胤禩命加了檀香,将手与脸浸入其中。
碧云颇有些疑虑的瞧了瞧方若,方若也狐疑无知。两人虽不懂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但都极为默契的遵命行事。
洗漱刚毕,便听见院门外一阵脚步声,顷刻间一队内侍点着宫灯将院落照得大亮,而紧跟着进来的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当听见“皇上驾到”的通传声后,方若这才懂了几分主子的意思,她心中默念道莫非主子早就猜出皇上今夜会来?
但当方若侧脸一看主子,却觉得主人的脸色并未有心愿得偿的愉悦,反倒是透出几分忧虑。
的确,胤禩是猜中了皇帝心思。这当口皇上自然不便将十四弟移出宫去,老四难得的马失前蹄,如今也只能忍着。只是胤禩还记得,前几日于养心殿西暖阁,为多巴镇救灾进言之后,四哥那意味深长的凝视。当时若不是太后重病的消息突然而至,只怕胤禩当场就要和皇帝撕破脸了。
因而,胤禩多做了一手准备。十四在内廷住下,简直是太后无意中送给自己的最大惊喜。建福宫花园就在宝华殿后身,偏僻静谧,鲜见人来,岂不是最掩人耳目的所在。这一点既然胤禩能想到,那皇上自然也能想到。
若以廉嫔瓜尔佳氏来说,虽偶有冲撞皇帝之举,但一向的知书识礼,再有宛若在近身看着,皇帝就算再不满十四贝子居住后宫,也不至于对瓜尔佳氏的贞洁疑心至此。大可不必需漏夜前来,亲自看着。
但皇帝此时却来了,胤禩心中猛然一沉,仿佛那真相已经比窗纸还要轻薄,只需他稍稍一捅,两个人便能真相大白了。
当胤禛上二层,见胤禩已经更换上中衣,急匆匆携着三个侍婢跪迎皇上。
“起来吧。”皇上伸手将胤禩挽起,见胤禩灿然一笑,听见他柔柔笑道,“皇上深夜来此,似卿受宠若惊。”
胤禛早就想来看胤禩,但却总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他多想胤禩能带话给苏培盛说他想回来,但这想法也只怕是天方夜谭,难以希冀的。而如今情势所迫,皇上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前来此地,但见着眼前这人却又十分的不是滋味。
胤禩将皇上引到明间的正坐上,示意宛若奉茶。当宛若捧着茶盘近前,将茶碗放在皇帝跟前时,胤禛忽地抬头瞧了宛若一眼。
胤禩坐在一旁,似无所觉一般,端起茶碗轻咂一口,就听见皇上命道,“出去。”
宛若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敢多说,只得伏了伏身,便退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