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太久没这样哭过,到后来,晏春熙虽然已经没有眼泪了,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一抽一抽地停不下来,过了好半天才恢复了平静。
烛火不知从何时熄灭了,在一片隐秘的幽暗之中,关隽臣就这么搂着少年躺在床上。
这样的拥抱,从今年春天桃花盛放的时节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如今回想起来,那时两个人之间那般缠绵的岁月,是多么的美好啊。
关隽臣低下头,在晏春熙的耳边轻轻地耳语着:“好熙儿,我的小东西,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原谅我,好不好?”
在晏春熙面前时,他仿佛总是与往日里那个y-in沉冷漠的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哪怕是在这一切都发生之前,晏春熙还仅仅只是他的鹤苑公子之时,他便总是得费心去克制住自己想要去宝贝这个少年的心情,来保持住自己的尊贵身份。
可从今以后,他终于再也不用克制了。
“我不想做鹤苑公子……”
晏春熙把脸埋在关隽臣的肩窝,因为哭得嗓子发干,讲话时声音很小。
“称呼不重要。”关隽臣低低一笑,亲吻着少年柔软的耳垂:“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就按你先前说的,都听你的,十八鹤苑我谁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
“不、我不要这些……”
一直都躲在他胸口的晏春熙却忽然用力地摇了摇头,他挣扎着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隐约有些红肿,可奇怪的是,那眼神却从先前的无神和绝望中,渐渐凝聚起了一丝执拗的神色:“如今我已不想要那些了。王爷……我、我想做点事情。”
关隽臣楞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他抚摸着晏春熙柔软的发丝,低声问道:“什么?做点事情?”
“嗯。”晏春熙抬起头望着关隽臣,:“王爷,我不想做个被豢养的鹤苑公子,也、也不太想一直做伺候人的下人。我想……想学东西,想知道你在忙什么,想知道朝堂的境况,想明白王府和封地的事物……想像王管事那样、那样了解你。”
在夜色中,他的神情本还带着一丝茫然,可眼神却越说越渐渐明澈起来。
他顿了顿,认真地道:“我未获罪前是读过书的,那些批文、卷宗,我亦看得懂。若是有什么事做得不好,你便狠狠责骂我,我定会好好学,行吗?”
“行。”
关隽臣答应得很干脆,可随即却迟疑了一下,忽然有些踌躇地问:“熙儿,你还不能原谅我,是吗?”
晏春熙听了微微垂下眼睛,他沉默了良久后终于轻声道:“王爷,我……我没法就这样与你回到从前。我也没法再和你那般亲昵,没法再那样和你欢好。”
那当真是几句好生残忍的话,虽然关隽臣仍然这般抱着少年,可却仍然感到一阵寒冷。
他乌漆漆的丹凤眼里,微微划过了一丝无奈的痛苦。
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听着。
“上次你与我说,你说我年轻,许多事不懂。我这几日,总是想,到底是什么我不懂,是我当真太无知了吗。可是你伤害的我那些过往,又的的确确是真的啊,我至今,心里都还在疼啊。我越想越乱……时而觉得你说得对,时而又觉得不对,想得越久脑子越乱。”
“可是今日、就在刚刚,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忽然之间想通了,其实这一切的答案——终究要我自己去找,我不能永远问你要一个回应,那样我的心里总是会害怕。我想堂堂正正地、重新去了解你,那些我不懂的事,我统统都想弄懂……王爷,你教我——教我做事,教我长大,好不好?”
晏春熙轻轻地说着,他的语气很平静。
似乎从那极端的脆弱和无助中彻底恢复了过来,在夜色中的杏眼里又逐渐流露出了无比坚定的神情。
关隽臣的眼里渐渐浮起了一丝难言的温柔,那温柔中甚至还带着星点儿的骄傲。
他的小家伙是多么的了不起啊,他仿佛已能够在这个夜晚,看到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逐渐长成挺拔的青年的样子。
他摸了摸晏春熙的头,沙哑着嗓音道:“小家伙,你不肯原谅我,却肯相信我,是不是?”
晏春熙望着他,眼神里微微浮现着一丝隐隐的水光。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不由自主微微打颤起来:“其实今夜、今夜看着那口井时,那井口……那么深,那么黑,望下去时,我便有些头脑发昏,心里竟然真的浮起过想跳下去的念头。可是那一刻,我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我才不甘心啊。”
“我害怕,但不是怕别的,是怕自己真的一时撑不住便闭眼跳了下去。我怕极了,那时我便想,我想……我才不要死,我绝不肯。我要活,我要找你。你会救我的,我心里硬是笃定这一点。王爷,你恐怕觉得奇怪,可我当真相信你,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时候,我都始终是相信你的……真的,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依赖的人。”
关隽臣听得再也无法自控,他一把紧紧地把晏春熙搂在怀里,像是要把少年柔软的身子摁进胸腔之中。
“我的熙儿……”关隽臣的声音微微发抖,他低低地唤道:“我的小宝贝,你怎能、你怎么就这么聪明?”
他克制不住那种澎湃的感情,他实在太爱、太爱了。
他怀中的小家伙不仅无比有骨气,够坚强,还有着一颗比世间任何人都通透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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