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合理?”顾小甲气急,真是与他吵上了,“谁说樵夫不能拿弓箭,谁说樵夫不能那弓箭射死人?瞎猫还能遇到死耗子呢,怎就不许他的运气好?”
郝果子道:“你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也没办法。”
顾小甲扬手,正要拍桌,眼角瞄到顾射冷冰冰的眼神,头上立马像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整个人僵硬了,半晌,才讪讪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掌。
陶墨打圆场道:“这事透着古怪,只怕一时半会儿谁也说不清楚。”
金师爷道:“犯人主动认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确是凶手,另一种是,他想包庇凶手。”
他这样一说,陶墨顿时豁然开朗。他道:“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他亲近的人。”
“这只是一种可能。”金师爷道,“也有可能,他是被人收买了。”
陶墨脸色发白,“被人买命?”
金师爷嘿嘿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这年头,只要有钱有权有势有人脉,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老陶道:“如此说来,那真正的凶手极可能势力庞大。”他说着,朝陶墨投去一眼。
陶墨面色白中发青。
晚风的案子看似审完了,但又好像只是刚刚开始。
夜深人静。
陶墨睡不着翻身披衣而起,穿了鞋往外走。
外间郝果子睡得正香。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迈出门槛,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走廊冷冷清清,说不出的萧索。
陶墨叹了口气,正要往楼下走,就听旁边的门咿呀一声也开了,顾射披着大氅出来,乌黑的青丝披散在淡青色的大氅上,清俊出尘。
“你……”陶墨刚说了一个字,就捂住了嘴巴。
顾射关上门,率先往楼下走。
陶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慢慢走到客栈后的院子里。
院子里种着棵大树,树荫如盖。
顾射走到树下,厚重的树影掩去他身上的锋芒。
陶墨正要靠近,就听他淡淡问道:“你与晚风是何关系?”
63、来者不善(九) ...
陶墨怔了怔,不知为何如此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故人。”
“陌生的故人,熟悉的故人,还是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的故人?”
陶墨认真地想了想道:“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的故人……吧?”
顾射慢慢地转过身。浓密的树荫下,他目光寒得蜇人。
“为何这样问?”陶墨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射道:“你对他的关心不似普通的故人。”
陶墨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案子有点蹊跷。毕竟是相识一场,我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他见顾射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以为他不信,又道,“何况,我也只能这样想想,忙却是半点帮不上的。”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他当了谈阳县的县令,能管的也只是谈阳县芝麻绿豆的小案子,邻县的案子是怎么都轮不到他插手的。
顾射心头微动。
他似乎又太想当然地将自己心情强加于对方身上。在他心中,能让他如此关心之人屈指可数,但对陶墨来说,只怕是拔光头发也数不过来。隐约感到不悦,又隐约有些欣慰,他一时分不清楚自己心里头翻滚的是何种滋味,竟让他夜不成寐,只是下意识地屏息聆听着一墙之隔的动静,甚至在陶墨出门时,毫不犹豫地跟了出来。
“这么晚,你也睡不着么?”陶墨问。
也?
顾射低头望着只是一步之距,却沐浴在月光之下,被照得苍白如雪的青年。“在想案子?”
“想很多。”陶墨张了张嘴,想叹气,但胸口积郁的郁闷与伤感又岂是一口气所能叹得干净的?
顾射道:“你想把这桩案子断明白?”
“想,不过怕是不易。”陶墨摇头苦笑,“我时常说我要当个好官,为民请命的好官,但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天下当官者如过江之鲫,不少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他们尚且做得战战兢兢,我大字不识几个,何德何能?一腔热血终究是成不了大事的。”他说完,才觉得肩头轻松了些。真正到了谈阳县当上了这个县令,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想得有多么的天真!但是这些话他是不能对老陶说的,也不能对郝果子说,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支柱,他退缩了,他们就更无所适从。所以只能暗暗忍着,即使心中有这样的情绪也不敢表达出来,甚至在这种情绪冒头的时候立刻压抑回去。
当个好官这句话在更多时候已经不是他的理想,而是他的动力,他的负担。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但前途坎坷,到底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