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果然不错。”他拍拍雷鸣的肩膀。
雷鸣谄笑,小声道:“这是属下的本分。”正义教保密为先,在有人的地方说话自然要小声点。
回到下榻处,挥退雷鸣,转身关门,白少情犹带醉意,却轻轻叹了一声。无尽忧愁,仿佛以这声叹息为破口,缓缓淌泻出来。他料错了。
他以为此行会有阴谋,怎知一路行来风平浪静,正义教上下对他奉若神明,命令无一不遵,水云儿更是百般配合,显示他在教中的超然地位。他以为入青楼会招封龙忌讳,水云儿即使不阻止也会暗地里使坏,谁知大醉已经几场,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他的不是。现在,自己倒真成了一个专横跋扈,不务正业,以封龙名头到处作恶的纨绔子弟。白少情教训过无数纨绔子弟,却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当纨绔子弟的一天。他尝遍了人间美食,享遍了人间种种最极致的享受。除了不能看望母亲外,封龙似乎给了他一切好东西。
半月,正义教“蝙蝠公子”声名鹊起。白少情没有查看教务,他利用封龙所给的一切,肆无忌惮地做一些他早就想做的事。他以蝙蝠公子之名闯入山东万人庄,抢了庄里珍藏了百年的夜夜碧心丹;他蒙着面具,带领正义教中高手直入白家山庄,捣毁宋香漓的灵堂,点了白莫然和两个儿子的穴道,当着他们的面,用火把点燃灵堂的幔子。他看着熊熊大火,吞噬了自己成长的地方。
离开前,白少情贴在白莫然的耳边道:“你从来不当我是儿子,我也从来不当你是父亲。不过从今之后,只有我可以代表白家。宋香漓为她两个儿子守住的东西,如今都是我的。”
白莫然的眼中,闪过最恶毒的愤恨和极端的绝望。
白少情冷冷回望他最后一眼,走了出去。身后,是熊熊火焰,以及和自己有血缘之亲的父亲兄弟。
他杀了想杀的人,烧了想烧的地方,抢了想抢的东西,然后找最美的地方散心,带着如花似玉其实厉害无比的水云儿到处吃喝玩乐,处处众星拱月的排场,处处至高无上的尊崇。却,并没有不亦乐乎。
今夜,喝过山西的花酒,醉意涌上来,竟是酸酸涩涩,说不出的一种滋味。恣意放纵后,居然只余满腹空虚。白少情叹气。
他已有醉意,又不想入睡。在房中徘徊,最后取出古琴。双手平稳地托着古琴细瞧,唇才微微向上扬起,仿佛看到老朋友。焚香,放琴,平心静气瞑目片刻,指尖方轻轻一挑。
悠远的音,从琴弦的颤动中跳了出来,绕上屋梁。幽怨空虚,缓缓充满屋子,在白少情孤寂的身影旁轻轻掠过。窗外,箫声忽起,如投石入湖,激起层层涟漪,低沉似情人低语,缠绵至如歌如泣。
白少情抬起清澈的眸子,右手轻按琴弦,琴声顿停。箫声也立即停了下来。片刻间,万籁俱静。有人推门。
“是你?”
封龙持箫,站在门外,依然玉树临风,俊雅不凡。他笑道:“当然是我。”
白少情冷眼看他。
封龙走近:“出来十五天,你做了不少事情。”
“对。”
“杀了不少人?”
“对。”
“可惜。”
“可惜?”白少情偏头,“封大教主居然怜惜人命?真是武林奇闻。”
封龙微笑,“你杀的人,十个有九个定然欺负过你。一刀杀了岂不便宜?”
白少情默然。
封龙又问:“你烧了白家山庄?”
“不错。”
“那白莫然……”
“和他的两个儿子都被我活活烧死了。”白少情语气刻薄,冷笑道:“你徒弟心狠手辣,对亲人都不留情,日后对付起你来,自然也不会客气。”
封龙缓缓迫身过来,将白少情按在椅上,居高临下,凝视不语。沉重的压迫感从深邃的眼中而来,白少情被封龙这样一看,顿时涌起无处遁形的感觉。
“白家山庄被烧了,不是很好吗?”封龙笑道:“你若是要烧它,一定有该烧的理由。你好不容易把它烧了,心里一定很高兴。你这么高兴,一定狠想和人分享。”他的笑容,让人情不自禁的觉得安心可信。
听他用低沉的声音连说三个“一定”,白少情刹那间居然热泪盈眶。
封龙轻道:“你可以把想说的话,都告诉我。”
清冷的眸中出现粼粼水波,白少情脸上的哀伤令他的俊美更惊心动魄。他抬眼颤颤地盯住封龙片刻。封龙大手一搂,将他搂在胸前,彷彿白少情是一只需要照顾的雏鸟般。风声呼呼,他带着白少情上屋顶,在明月下享受拂面的清风。白少情此刻似乎卸下了防备和伪装,安分地躺在封龙大腿上,仰望天空那轮明月。他怔怔看着天空,彷彿想把无尽苍穹看穿。封龙低头,指尖在他发端处轻轻抚摸。
许久,白少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烧了白家山庄。”
“对,你烧了。”
“我杀了白莫然,白少信,白少礼。”
“对,你杀了。”
“我还毁了宋香漓的灵堂,将她的骨灰撒到大路,让千人踩,万人踏。”
“不错。”封龙轻声道:“你做得很好。”
“恐怕只有你才会我做得好。这些事,即使是娘,也不会说我做得好。”白少情苦笑。但很快地,他的表情变得激动,隐藏在深处的陈年往事,似乎要在瞬间破茧而出。他咬牙道:“可我不后悔,就算有错,我也绝不后悔。我曾发过誓,终有一日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