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笑点头,扬声唤来一个小侍,我抬目看去,却是小冉。他不是在沉露居侍候着陈更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也没细想,不动声色地吩咐了诸般事宜,见他下去准备,才转头看向林海如,右手一伸,摊在了他的面前。
刚才小冉进来时,他又自蒙上了面纱,此刻正在取下。见我大张的手掌心,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让小六带来的梅子呢?”
“原来你要这个。”他笑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了开来,金灿灿地躺了几粒小果,正是我和六儿深秋时腌制的梅子。
而跟了陈叔一阵的小冉也已经长进多了,没用等多久,就把我要求的物事准备齐全。
黄酒如果用金属器皿盛放,会因化学反应有些变味。陈叔身边那贮酒的瓦坛已经半空,我只把剩下的半坛子冷酒倒进一樽白瓷酒壶中,然后搁到一个小桶里用温水浇淋。
松老头应该是个最大的酒痴,见我摆弄得奇怪,就问道:“梅小弟,你干吗要往酒壶上浇水?”
我弄得专心,想也没想地就答道:“这绍兴佳酿清甜爽利,在这样的隆冬将酒隔水加温,温热时酒香扑鼻,细品慢酌,暖人心肠,最是惬意。可惜这黄酒经贮存毕竟会有沉淀。不过也只是酒中蛋白质凝固,只需用摄氏五六十度的水浴加温,即能去除。”
他听得莫名其妙,问道:“蛋白质?摄氏?”
我这才发现此时已非旧世,眼前人更非古人。心下凄然,却也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家乡品酒的术语。”
“噢?不知梅小弟家乡在何处,我可没曾听说过。”松老头又道。
我心知他大概阅历丰富,也怕他看出蹊跷,就微微一笑,没再答话。
只浇了几遍温水,酒气就开始渗出壶外。松老头闻得酒香清冽,不似刚才的浓郁侵人,大奇道:“奇怪,奇怪,同样的酒,怎就能温出不同的味道来?”
有好物却不知如何使用的事例,自古有之。我所在那社会,也常常有暴发户花大价钱购买奢华物件,却常常把小a当成小b用,小b当成小a用的乌龙事件上报。
所以我也不向他废话,自打开壶盖,取出两粒梅子投入壶中。
这酒自然是极好的,但要会喝。想当年唐朝名士贺知章请诗仙李白畅饮“天之美禄”的绍兴佳酿,不巧那天贺老没带酒钱,于是毫不犹豫地解下作为官员佩饰的金龟去换酒。
我原生长在绍兴,所以这“金龟换酒”的故事是自幼就听说过的。在成年之前,家人都禁止我饮酒,独独花雕是个例外。其实这也因为当时我正学医,黄酒恰恰也是泡制药酒的上好材料的缘故。
小学那会儿,我迷上了看《三国演义》,和表姐一起看到曹操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十分羡慕他们的英雄气概,于是也向效仿之。可巧那时候梅子还没下来,于是就用话梅代替,味道竟然很是不错。于是都笑曰:“我们这是‘话梅煮酒论狗熊’吧!”
毕业实习时,我常在医院里值夜。一夜过去,回到与别人租住的小房间时,室友往往已经上班去了。那时坐在大厅的落地窗前,迎着清晨有些凉意的阳光,取出收藏的酒具温酒独酌,煞是悠闲自在。
前世已经不堪回首。
再温了两回,透出酒壶的香气中已然多了梅子的酸甜气味,掺着原本就清甜醇厚的酒气,顿时让在场人都醺醺然如微醉。
我只把温好的酒倾入白瓷小盏中,一一递与众人。
看那白瓷盏中的液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黄中透红犹如琥珀。
闻之,清甜微酸,逗人心扉。品之,顿让人全心全意沉醉其中,甚至忘了忧愁烦心事。
松老一口口浅浅地细品,到后面已经是喜爱不能自禁。
我只把温好的酒倾入白瓷小盏中,一一递与众人。
看那白瓷盏中的液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黄中透红犹如琥珀。闻之,清甜微酸,逗人心扉。品之,顿让人全心全意沉醉其中,甚至忘了忧愁烦心事。
松老一口口浅浅地细品,到后面已经是喜爱不能自禁。
那松老头子一边喝着一边啧啧有声,最后干脆把杯一放,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我来。我眼尖,只见那杯子明明是轻轻放下,却已经是整个嵌入了木板地面。更难得的是,木板与杯子贴合得严丝合缝,连一根木渣都没起,而那薄脆的白瓷盏子也没有一丝裂痕。
换上普通一流好手的话,大概也能保证瓷杯不破、地板穿窿,可是要想破出个那么个漂亮浑圆的小洞,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果然不愧是南边来的孩子,品酒雅意独树一帜。”他道,“既如此,我们也不拐弯抹角。我们此次前来,是受了青阳宫主的父亲之托,要代为管教他的这个小儿。若你学问见识确胜于我们,我们也好无愧于心,回去交差。”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有礼,可是一与他刚才的动作配合,就显然是在做警告。弦外之音就是——如果没本事,你就趁早走,否则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8章 品酒[下]
他这番话,说得虽然有礼,可是一与他刚才的动作配合,就显然是在做警告。弦外之音就是——如果没本事,你就趁早走,否则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真有些好笑。
陈更在宫里虽然发令不多,我也很少见他威势逼人的样子,可他却独有一番自内而外的傲岸气势,让人不敢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