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找余爷。”
“大哥在车上。”阿威又把身子转回去,好像问了后座的人一句什么,然后车门就开了。
谭思麟望进去,看见余毅半瘫在车座上闭眼假寐,招手示意他坐进来。山上本就寂静无声,车里也只有前头透进来些许灯光,谭思麟看不清楚余毅的脸,只当是他今天为了护送那些东西太累了。
回到寨子里还需要些时间,余毅在摇摇晃晃中睡着了,脑袋搭着他的肩膀。谭思麟不堪重负,只能努力撑着酸疼的肩膀,一边用手扶着他的头。
车子停于正厅门前,阿威下车来,和另一个弟兄把余毅扶了出来。谭思麟跟在后头,正奇怪他太不正常了,就被余毅突如其来的痛苦叫喊声吓了一跳。
“他怎么了?”
“受了伤。”阿威答道,到底是粗鲁男人,尽管已经一再小心,可还是不小心令余毅牵扯到伤口。
谭思麟跟着他们进了卧房,帮忙把余毅抬到床上放好,在拉被子的空档瞥见他肚腹处一抹血红。
“开了药吗?”他问,在得到阿威肯定的回答之后说道:“去煎,再让厨房煮些粥来。”
房里的炭炉上放着冲茶用的水壶,里面还有些水。谭思麟生了火,把水烧开,兑了房前井里打起来的刺骨冰水,拿了毛巾浸在里边。
看来今天有一场恶战,余毅不仅半件衣衫都染红了,脸上手上都沾满了灰尘沙土。谭思麟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上衣和裤子褪下,脱不下来的就剪,好半天才开始帮他擦拭身子。
伤口已经得到很好的处理,只是那纱布的边缘处还泛着血红,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余毅是土匪,十余年来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算他现在已经躺在床上了,可谭思麟还是莫名其妙的心慌。
屋里暖起来了,可余毅的身子有点发热,炙热的鼻息喷在谭思麟摸着他脸的手上。谭思麟替他拉高了被子,等他慢慢醒来。
阿威不多时便端了粥和药过来,余毅在半梦半醒间被扶起来喂了粥喝了药,半夜还有些发热。谭思麟让阿威回去休息,自己守在床边一夜未眠。
雪已好多天不落了,天气也要渐渐回暖了,只是害怕倒春寒,比真正的冬天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谭思麟是被脸颊上若有若无的骚痒感弄醒的,他不满地咕哝一声,睁开了眼睛。余毅正躺在床上歪着头,拿手在作弄他的脸。
“冷吗?”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不冷。”谭思麟把披在身上歪歪扭扭的外衣拿掉,看来是有人在他趴在床边睡着的时候费力地帮他盖的。
余毅发白的嘴唇已经起了一层皮,谭思麟把炭炉里一直烧着的水兑了,送到他嘴边。幸好壶里的水够多,他也不是睡了很久,才没有烧得干透。
“还睡吗?”
“不睡了,你帮我把阿威叫来,让他把东西拿过来。”
谭思麟哆嗦着出了房门去叫人,顺便去厨房煮粥。他慢吞吞地煮了一大锅粥,自己喝了两大碗,端着一碗回去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谈完了事情,阿威也走了。
他打水帮难得一见虚弱的匪头洗了脸,又喂他吃了粥,坐在床边耷拉着肩膀昏昏欲睡。谭思麟其实不太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耐不住好奇心,欲言又止的样子连余毅都觉得好笑。
“你不问?”
“你想说吗?”
余毅笑笑,伸手拿出了他放在木盒里的东西,是一座精致的白玉观音。
“前朝的,林金山以为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我也是想要这些的,以为拿钱就可以收买我,没想到吃了哑巴亏。”余毅笑了起来,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样子把谭思麟也逗笑了。
“你假装受伤就是为了这东西?”
“聪明。”余毅打了个响指,说道:“这是以前我阿玛……我爹最喜欢的一座观音像。”
谭思麟望着他,他心里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一座观音像也值得余毅费心尽力去演一出戏,还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只能躺在床上哼哼,那他就是太看得起这匪头了。
他的眼神让余毅感到心慌,谭先生果真是玲珑剔透。他把木盒放到腿上,小心地打开观音像下方的夹层,露出了那个方方正正,威武霸气的东西。
“玉……!”谭思麟惊叫出声,这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个平民,本来也不该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子,可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
“姓袁的想要他,而林金山又是他的人,我当然不能给他们了,如今这世道,这东西也没用了,就当自己留个念想。”余毅把玩着那东西,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谭思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重庆,原来还会有这种事。这个社会太大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感到自己与余毅相比,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外面悄悄地飘了稀疏的雪花,大概这场雪过后,就会是春天了吧。
“同窗故友会群英,江东豪杰逞威风。俺今督师破阿瞒,哪怕他百万雄兵!据长江与敌争锋,显男儿立奇功……”
“借东风?”
“嗯,你这东风借的极好。”
☆、着裙扮作佳人
余毅这伤养了大半个月,谭思麟忙前忙后地照顾,连梨园都有好几天没去登台唱戏了。少了他,戏楼就少了些客人,当他回去收拾几件衣服的时候,班主还特地到他房里来,不许他在狂风寨多作停留。
他知道林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