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练在长留那么多年,又掌管内务,他几乎忘了澄练原本不是长留的人。突然间听她说要走,那份震惊就不用提了。
可师兄却似毫不惊讶,更加一点不在意,听完澄练的话,便点头道:“你既非长留之人,要离开也不必我允准,自去便是。”
笙箫默张了张口,本能的想要挽留,却又发觉无话可说。人生如浮萍,聚散无常法,澄练不可能永远留在长留,离开也是情理中事,他是修道之人,更不该执着于这些。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他正在沉吟,却忽然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惊呆了。
澄练听了师兄的话,点点头,面色淡然。然而接下来,她面朝着师兄,双手结个太极阴阳印,举至额前,居然缓缓跪了下去。她两掌交叠于前按在地上,身子随之俯低,额头便叩在手背上,端端正正拜了一拜。
接着,她抬头、直腰、起身、敛手,站直后仍然眼睫低垂,恭恭敬敬道:“今日拜别,澄练谢上仙救命之恩。”
然后,将方才的动作再做一遍,又拜了一拜,起身道:“谢尊上传道之德。”
她又拜第三拜,道:“谢掌门知遇之情。”
白子画端坐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纹丝不动,稳稳受了她三拜。
白子画掌得住,殿外的笙箫默却连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了。
这也难怪,澄练的为人,笙箫默自认十分清楚。说的好听点,是一身傲骨,不卑躬屈膝。说的难听了,就是骄傲狂妄、霸道任性。也不知她一介凡人,是怎么养出那身脾气的。
她在长留,对弟子们颐指气使倒也罢了。可对着他们师兄弟三人,也极少有什么温言软语。
说实话,大师兄摩严,向来跟澄练不对路,他两人交恶,也没什么稀奇。
可掌门师兄,不但救了澄练的性命,更对她信任有加、委以重任,甚至还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指点道法。澄练对掌门师兄,却从未表现出一丝感激之意,甚至都难得有个好脸色,更别提什么敬意了。
算起来,澄练居然是在面对他笙箫默时,最为客气。
可如今,她居然给师兄行这样礼数,那三跪三叩做得一丝不苟,一片恭肃诚敬之意,他身在殿外都能感受的到,确实是出自真心。
这还是澄练吗?且不说与她素日里行事大相径庭,她这番举动言谈施展出来,竟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温谦柔顺、又庄重典雅的气质。
不但丝毫不见她素日里的刁钻蛮横,简直就活活的换了个人似的。看她立在那儿,既温柔谨素,也不失落落大方,甚至还有几分通达明朗的气度。笙箫默心中细数生平所见,似乎从没遇过有这等高妙风华的女仙。
白子画心里也颇为诧异。可他毕竟与澄练相处过多年,心知澄练行事颇有法度,为人蕴藉fēng_liú,定然是有些不凡的。他却与笙箫默感觉不同,他看澄练,是觉得此时的澄练身上还隐隐透着股子书卷秀气。有了这股书卷气,便似火中有焰、云中见霞,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那时候,他当然不会知道,澄练的这一面自有来历,却是与他最心爱的女子另一世中的模样像了七八分。澄练刚临世那些年,与那人朝夕相伴,视她为至亲,见过她绿窗读书的清雅,听过她月夜悲吟的哀凄,感受过她泪眼葬花的伤痛。
澄练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是随了那人,这fēng_liú婉转的的态度可说是与生俱来。尤其是那人孤僻清高的性格,她更是像得十足十。即使她后来修炼精进,又在人间多历世情,不管修为还是心智都与当初截然不同,可有些东西一旦形成了,是再改不了的。更何况,她自己也并不想改。
师兄弟两个一里一外、一坐一站,都被一个小女子搅乱了心神。
正在笙箫默胡思乱想得不知所谓的时候,就听里面白子画扬声叫他:“师弟,进来吧。”
他应了一声,进了殿里。
走到跟前,他眼前一亮,才发现澄练今日不止举止不同,打扮也大异于往常。她穿件粉紫色挂线衫儿,系着银红纱裙,腰间束着一条三指宽鹅黄色的鸾带,打个合欢结子,下着松花绿的鞋儿,鬓边除了那一点红透的白玉珠簪,还塞着成串的珠兰茉莉。
她亭亭站着,当真是娇柔妍丽、风致嫣然。
可澄练目不斜视,就似没看见他一般,只庄容道:“今日一别,恐日后相见无期,愿掌门身如宝树、不侵不凋。澄练这些年放肆莽撞,多蒙掌门包容,此时欲厚颜再求最后一件事。”
她抬手自鬓边拔了珠簪,一绺挽着的头发就散落下来,垂在她耳际。
她双手奉上那簪:“能否将这簪子留在绝情殿中?”
这么客气有礼的澄练,还真是让笙箫默不习惯。因此她不理他,倒让他找回了一丝熟悉感。他站在一边,还等着澄练继续往下说,却猛地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什么。
他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心却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他看着澄练,巴望着她再开口解释两句,说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她只是临别有些不舍,说她……她是什么都好,只要,不是她喜欢了掌门师兄。
可澄练还是那样落落大方,她就站在那里,只说得那一句,就再不肯张口说什么了。也是啊,一个女子欲将带在身边十几年的饰物赠与一个男人,这种事,她原也不必再解释什么了。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