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默想着想着,不自觉地走进了内殿去。
一进绝情殿,就看见澄练跟没骨头似的歪着,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白子画下棋。白子画正襟危坐在她对面,执黑子而行。
不管心里正在想什么,笙箫默看见澄练,便觉得心情愉悦起来。他踱向前去,也颇有兴致地坐下观战。
他一靠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那味道幽冷腻滑,与师兄平时焚的香不同。
笙箫默并未多想,目光已被桌上的棋局吸引过去。只是他一看之下,差点当场笑出来。棋盘上黑白纵横,可细看之下,那白子松松散散根本不成阵势。便是初学棋的蒙童,也可轻易胜她。可澄练却丝毫不在意,一手接着一手地落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撒种子。
只是可怜了师兄,绞尽脑汁不是为了赢,而是怕不小心把她的白子吃光了。
又看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那个……澄练,你,你觉得下棋好玩吗?”
你觉得这样下棋好玩吗?
澄练抬眸看看白子画:“嗯,他挺好玩的。”
笙箫默被这么直白的话生生噎住了,咳嗽不已。
澄练失笑,干脆一挥手打乱了棋局:“好了,不玩了。”
白子画顿时如释重负,赶紧放下手中的棋子,却又忍不住瞄了一眼澄练的右手。
笙箫默却突然冲口说道:“澄练,不如你唱个曲子吧。”
他话说得冲动,却在澄练的目光中渐渐稳住,语气坚定:“你唱个曲子吧。就唱,当年你唱过的桃花曲,行吗?”
澄练看着他,缓缓笑出来:“好啊。”
她站起身来,可能坐得久了,起身时还微有些趔趄。她走到一旁,提壶斟满一杯茶,拈起来晃了晃。却不喝,只将茶杯放在鼻下闻闻,就轻轻哼唱起来:“垂杨小院绣帘东……”
这不是当年的调子,甚至也不是笙箫默想听的那支歌儿。但他仍听得极专注,因为澄练唱得舒展自然,歌声中的轻松愉悦之意尽显无遗。
可唱到最后一句时,调子却突然拐了一下,似是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虽然她马上就调整了过来,可脸上却充满笑意。她看着白子画,仿佛引她发笑的就是他。
白子画疑惑地看回去。澄练将手中茶杯向他举了举,便放在唇边一口饮尽了。她这番作态,却似杯中的不是茶,而是酒一般。
从她仰头咽下茶水,到她放下杯子之后,她的双眼始终不曾离开白子画,笑容中的戏谑之意也越来越浓。
笙箫默大惑:“澄练,你笑什么?”
澄练叹道:“有掌门在这儿,本该浮一大白的,可惜现在却只能以茶代酒。”她答非所问,一副偏不告诉你的气人模样。
笙箫默让她激起好胜心,忍下疑问在心中细细思索。方才,澄练是什么时候开始笑的?是她唱到最后一句时,而且,那时她还去看师兄……
笙箫默思考着,也将视线移向白子画。师兄还是那样清雅淡然,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从笙箫默的角度来看,白子画身后掩映着殿门外那株桃树,这么一看,倒像他坐在桃树下一样。
笙箫默脑中突的灵光一闪,忍不住叫出来:“你是说师兄?
桃花得气美人中……你歌里的那个美人,指的是师兄?”
他虽然这么说,可话中仍然充满不可置信之意。可他话音刚落,澄练就大笑出来,笑得腰都弯了。
笙箫默小心看看师兄的脸色,还好……只是略僵硬些而已。
不过……美人?
美人!
他感到心中有一股澎湃的笑意猛冲上来,似乎马上就要奔涌而出了。
澄练眼见在竭力抑制自己,然而她眉眼弯弯,明眸中满是笑意:“自然是掌门了。人言秀色可餐,我看掌门的秀色可下酒才对。
如此的仙姿玉质,堪称六界无双,又岂是……我这蒲柳之姿所能相较的?若是掌门不在场,我还敢厚颜自称是个美人。可如今实在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啊!”
白子画静默无言,笙箫默的眼睛在他二人之间来回看个不停。
她停停又道:“再说,那桃树长在绝情殿几百年了,不是掌门,难道还会去得别人的气?掠人之美,可非我所为。”
这话听着很正常,可语气轻飘飘的。笙箫默敢拿自己的仙骨保证,她绝对是在一本正经地不正经。
白子画沉默,除了沉默他也不知该如何了,他以前可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旁人对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每句话出口前,总要斟酌个几遍,生怕说的不得体。就连他的朋友、师兄弟,甚至是他师父,就算不像外人那么疏远,可也总带着或多或少的客气。
这当然跟他的地位有关,可更源自他淡漠的性子。
这么些年了,只有小骨和那个杀阡陌在他面前说话随意些。杀阡陌性子乖张,又对他不服气。而小骨,却是把他当作最亲的人,全心全意依恋他。
只有澄练,是与任何人都不同的。澄练从来没怕过他,更没有把他当作高不可攀的仙人仰望过。她对他,只像对一个普通人那样。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把自己放在跟他等齐的位置上。
这些,白子画心里清楚得很。其实他亦常会因澄练的这种态度而感到十分的舒服。只是以前,澄练还是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可如今,这种距离却在飞快地缩小。澄练以前从不曾这样调侃过他,更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拿他取笑。这其中透出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