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堰伸出布满血污的手,缓缓向上,最后压在他脑后,与自己眉心相抵,长发在风中飘散,他低声,倾耳,“洛儿,我的国没了。”
他看着他,眼睛干涩发疼,他清瘦,纯良,普通,却让邵堰想不通为何他会参与这场蓄谋已久的谋逆,就在自己身边!就在他守护的国家前!
陈桓洛绝望的抱住他的男人,陪他疼,陪他痛。
他的家,是邵堰给的。
现在,他却亲手毁了邵堰的家。
风声带着利刃的哨声从不远处疾驰而来。
倒了的旗帜换上新的战旗。
破风而来的声音越来越凌厉,越来越疼,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凄婉,直到——
利箭穿透后心——热血倾洒。
“不要…..洛儿…..不要…..”他抱着被利箭穿透身体的人,哑声低喃。
陈桓洛的口中大肆吐出鲜血,一口一口,从温热,变得冰凉,他握住邵堰的手,将他扯进长袍之中,将那双经历血雨的大手压在自己腹上。
他笑了笑,一张口,鲜血蜿蜒流入胸口,“我不能看着你死…可是邵堰......如果坤乾不灭…我生来何用。”
“孩子…四个月了……我知道,这就是结局,恩怨难了。邵堰……我们的孩子,我保不住了。”
这箭,他应当为他挡,他的夫,他的——
他流泪了,从战争开始,到君王萧落。
从知晓他参与谋逆,到营帐前的劝降。
他的面前,是叛军的大军,战旗在风中烈烈作响,成王败寇的那个人坐在高仰的战马上,手中的弓箭,刚刚拉弯了满月,射出让他心如刀割的一箭。
——陈大御医,为何要屈尊嫁给我这无权无势的丞相?
——臣爱慕邵大人,所以就嫁了。
——男人的味道好吗?
——你尝尝,别客气,反正我是你夫人。
——邵堰,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做的错事,如果我能挽救,我就原谅你。不要走到我无法保护你的地方去。
成王败寇,大致就是如此。
邵堰低头抱住怀中逐渐冰凉的人,泣泪成血,陈桓洛,你做错事,只要我能挽回,我就原谅你。
你毁了我的国,却让我也没了家,没了你,没了孩子。
邵堰在血肉模糊的焦土上摸出自己的剑,抬起来,银光被血污覆盖,贴近自己的脖颈,他闭上眼,滚滚热血撒入怀中人的脸上,心口。
国没了,家没了,连你,都不在了。
一面,是悲号凄哀的丧歌,
一面,是冉冉升起的黎明。
“邵卿,你醒了,喂,你终于醒了,朕差点都要把那马宰了去了”
邵堰猛地睁开眼睛,弹起来,却被腿上的剧痛又折了回去。
他眨了眨眼,看着皇帝露出个脑袋在他上空左右乱看,“没傻吧,邵卿,朕就是想去试试那马,没想到性子真这么烈,幸好你来得及救下了朕”
邵堰躺在床上,鼻下仿佛还能闻到血海的腥味,但皇帝却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不,爬在他头上。
他伸手,大逆不道的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毛绒绒,带着温度,桂花的香味萦绕在鼻间,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大喜大悲,起起落落。
是梦吧。
还带着七分青涩的年轻的君王,安好的站在他的面前。
辰修齐瞪着大眼睛,随着他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转了一圈,然后他亲近的臣子在床上不顾他的存在傻笑起来,
皇帝戳了戳邵堰的脸,用手指在上面猛地戳出一个圆圆的红印子。
邵堰吃痛,睁开眼睛,“皇上….您还没去投胎?”
皇帝,“…….”
反了他了!
皇帝倏地站起来,怒目瞪着他,朗声道,“邵堰!你给朕起来!不要仗着你是丞相,朕就管不了你了!你这叫大逆不道!”
邵堰听见耳边的吼声都动了动腿,心里发出嘶的一声,腿上有伤!
皇帝看他昏沉的闭着眼睛,脸色微微泛白,也不好意思治他的罪,只好坐到一边,说,“邵卿啊,朕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就免了你君前失礼,但御医也说了,这折了的腿啊,按照邵卿的身体来看,不出两个月就能好了——”
邵堰在心里跟着默念,“——这马,朕让人给锁了,压在栏中,朕以为,这马儿虽来自异族,但终属良驹,朕心里喜欢,不过终归是伤了爱卿,不如爱卿来处置它?”
一模一样,这些,发生过。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睁大眼睛,摸摸自己的脖子,想扑过去摸皇帝,辰修齐默默庆幸还好离得远。
“皇上?”
“嗯。”皇帝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