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他才有可能留下,平凡却安泰地活下去。
然而,如此,他也会忘了他,不记得曾经的相约许诺,不记得每一点温存相对,彻底完全地,再不记得陆鸣商这个人,如同他们从未相遇……
那天陆鸣商犹豫了很久。
直到日落西山,最后的光明将被黑暗吞噬,他才终于站起身。即将散去的光从身后投下,拉长了他的身影。他伸手轻抚那张他深爱的脸,反复触摸天策薄弱的吐息,终于将那颗头颅抱在心口,把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从天策脑后刺了进去。
干涸许久的泪水终于在此刹那崩溃涌落,视线一片模糊。
哥舒桓醒来的时间比陆鸣商预计的早了将近一个时辰。陆鸣商出去补给药草、食物和水源,回舒桓原本躺着的草垫上空空如也,惊得险些打翻了水囊,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上东西,就被人从背后箍住一把掐住了咽喉。
才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哥舒桓全然不知状况,记忆的消退反而激发了最原始的野性本能,就像受了伤的野兽,戒备闯入领地的一切。陆鸣商能感觉到他混乱的吐息急促地喷在后颈,还有掐在脖子上的手,带着滚烫体温,不是常人惯用的右手,力道依然大得好似随便一转就能拧断椎骨。陆鸣商整个人被他这样往后扣着拎起来,双脚沾不到地面更发不出声音,连挣扎也办不到。
心里骤然惶恐非常。又觉得悲哀。终不过是自作自受吧。只是他人虽醒了伤却没好,若是自己就这么被他掐死了,他只怕也熬不过几天……这念头一瞬在脑海闪过,陆鸣商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消沉意志受了激发,抖出两枚藏在袖下护手中的暗针就要往后扎。
但哥舒桓却凑上来在他发间颈窝嗅了几下。“我记得,你的味道……”他喃喃地低语一声,缓缓松了手,后退两步,脱力般跌坐在地,却仍是仰着脸去看陆鸣商。
陆鸣商惊得胸腔里一阵狂跳,返身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抓住他,“你……记得我?”
哥舒桓一脸茫然地摇头,又忽地似想起了什么般用力点了点头,依旧满满地困惑。
那模样分明是根本不记得的。什么也不记得。
陆鸣商眸光一暗,也说不上是难过揪心还是终于松了口气。他把被血汗和山中湿气浸染的草垫换了,重新铺上松软干草,将哥舒桓回去躺好,安抚孩童一般摸了摸天策的额头,轻声哄慰。
哥舒桓睁着眼,抿唇紧紧盯着万花,也不说话,只是眼底光华深深浅浅闪个不停,不知所思。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抓住陆鸣商的袖子牵到跟前用力嗅了嗅,才像是终于安了心,抱着那截宽大羽袖又沉沉睡了过去。陆鸣商拽不回自己的袖子,坐在一旁呆呆看着他,心酸地双眼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