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荆歌一愣,他昨天见风甫凌一直一声不吭的,也没表现出来多少疼痛,又兼他的灵力一输到他身体里就不见了,料想鼠精的也该差不多,造不成多少伤害。而且刚才风甫凌追兔子追得也很是矫健,夏荆歌以为他当真伤得一点也不重,也就没在意了。
现在想想,法术就算没伤着他,他也是被鼠精打飞过又给他当过一回垫子的,不定受了什么内伤。内伤原本就较外伤钝些,就算本来是不算太严重,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哪里磕着碰着扯着了,都很正常。
夏荆歌想了想,在风甫凌身遭清出一片没有积雪的空地来,由于不敢挪动他,他身体底下那些雪只能另想办法。夏荆歌举了火剑在边上一点一点将雪化了,然后拿自己外袍去吸干。也亏得这衣裳作用大,能浸到风甫凌衣裳里的水分并不多。夏荆歌又用水系法术凝了个冰碗出来,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持火剑艰难地控住火候和温度只把碗里该化的冰给化了,“手伸出来。”
风甫凌伸出手,夏荆歌把那碗水淋到他手背上,给他清洗伤口。
弄完这些,已经过去一阵子,风甫凌情形并没有好转。夏荆歌脱了自己外袍盖到风甫凌身上,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那个门派里求救。”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让风甫凌喊住了。“……等等。”
夏荆歌又乖乖返身蹲下来,看着他道:“有什么问题么。”
“再让我躺会,就算去,也要一块去。”
“可是你的伤……”
“比这更重的伤我都挺过来了……躺躺就好,好不了再去那个修仙门派。”
夏荆歌露出有点不理解的神情,如果这个门派里还有活的修士,求得人家帮助,总比他们两个半大不小的在这荒郊野外一筹莫展好。
风甫凌约莫是瞧出了他的不解,又道:“你现在知道那两个魔族为什么要找你了吗?”
夏荆歌一怔,摇了摇头。
风甫凌又问:“你确定没有修士也在找你?”
夏荆歌怔怔地望着风甫凌。风甫凌也望着他,唇角紧抿,神色肃然。
僵持片刻后,夏荆歌败下阵来,自暴自弃地往他身边一坐,“那你说怎么办?”夏荆歌只是缺乏点常识,在红尘界一些细节问题上有认知和理解偏差,并非莽撞之人。就算不是风甫凌猜的那样,那修仙门派里是什么情况他们还不清楚,万一里头全是魔族呢?他自己一个人跑过去,要是再出什么变故,风甫凌可就得撂在这了。这么一想,倒有点进退两难了。
“躺会。”风甫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夏荆歌见他这么些时候也并没恶化的征兆,才依言躺了下去。风甫凌把那件火凤袍当被子用一样往他身上扯过去,也给他盖上了。夏荆歌想告诉他自己体内的灵力对付一下红尘界的寒冷问题并不是很大来着,想了想,自己昨晚已经讲过一遍了,为免人家烦他吵,还是闭紧了嘴巴。
——哦,刚才不觉得,其实少穿一件还真的有点凉丝丝的。
他们两个并排躺在一片白晃晃的雪地里,仰头看着头顶仍然漆黑一片,无星无月更无太阳的天空。冷风扫过面颊,伴着细小的呼声,时而像是耳边喃喃细语,绵蔼柔絮一般,时而又像是上界诸修的奔走呼喊,断戈破戟一样。
夏荆歌猜测着,也许某一阵风,就来自九华界,九华派中,带着他熟悉之人的气息。
“清灵之气是靠日月光华产生的。”默默无声地躺了许久,夏荆歌又忍不住道。说完他有点沮丧地想,大概自己是有点吵……
风甫凌挪了一下脑袋,望向他,一副等着下文的模样,倒是没有嫌他。
“白日清气升,暗夜浊气降。难怪魔族要首先打击神界金乌……”
这话虽然有点马后炮的感觉,风甫凌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魔族想要一直站在致胜点上,首要就要杜绝修士们有造血反击之力。”
“是啊……”夏荆歌闭眼片刻,又睁开。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竟然是风甫凌先开的口。“如果不是遇上阿融……”
夏荆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才意识到风甫凌又闭口不谈了,想了想只能安慰道:“也许那个结界能顶住……”
这也不是不可能,那鼠精是花了大力气布置他结界的,要是强力点的话……
风甫凌回头来望着夏荆歌,声音不稳地轻声问:“真能么?”
许是他目光里期望的光有些太盛,以及那期望后头,难以完全遮掩的脆弱难过,看得夏荆歌有些花眼。
这样的目光夏荆歌约莫是陌生的,却又莫名觉得他是熟悉的。
他太明白拼命想要证明一件事,又切实从内心深处明白自己不太可能证明的时候,那种难过。
他有时认认真真问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跟他一样修成洞虚境的时候,大约也是带着这样的目光。饱含期望,又深藏难过。
他爹总是含笑摸着他脑袋说,“路要一步一步走,修仙也是如此,不能强求,不能生了执念,你要按部就班修炼,先达成筑基再考虑那么遥远的问题。”
那是非常真实的答案。
他知道父亲只是不希望给自己画出一个太过虚无的期望,以致形成了执念,反倒阻碍修行。
然而这答案毕竟真实到有些残忍。
“很可能。”夏荆歌盯着风甫凌的眼睛回道。语气坚定笃然。
风甫凌定定看着他,眼中的希望又盛了些